第一章
【第一章】
俊秀的少年站在旭阳城城头上,沉着眼望着城门外静悄悄驻紮的北汗大军,神情沉重,他摸了摸现在全身上下唯一可见当初风采的肥嘟嘟下巴,细小的凤眼眯了起来,这模样,隔近了看,真有几分宁渊的懒散。
年俊背着破日弓走上城门,看着一声不吭的封皓,嘴角一勾,朗声道:「你成日这麽的守着,可是看出什麽端倪了?」
几乎是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背对着的少年,脸上沉着冷静的神情便软化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也多了几分灵动,他转过了身,微微一笑道:「年大哥,这北汗人也不知道打着什麽算盘,皇子死了,居然到如今还没有半点动静。」
封皓看到年俊身後背着的破日弓,表情一变,挠了挠头,「姑姑让你把破日弓带来了?」
封皓在云州历练了三个月,兵法怪招频出,屡立大功。当朝廷的圣旨颁来时,得知他身分的诸位将领虽觉得惊异,但却接受得很快。
封皓毕竟是大公子的後人,又是宁渊送到云州的,掌帅并不是说不过去的事,再加上他领军狡黠跳脱,大有当初大公子的军风,一些怀旧的老将更是感慨良多。当然,不知情的军士看着洛家之後在皇家的教养下,还能堪此大用,都觉得实乃幸事一件,这些淳朴憨厚的云州汉子,并不懂得皇家氏族之争,待封皓更是相厚。
年俊瞧着才不过几月便精瘦下来的封皓,点了点头,把破日弓自背上卸下放在他面前,「当初破日弓便是在云州战场上遗失的,小姐让我带来给你。」
封皓没有接下来,只是转过身看着城门外飘扬数里的北汗旌旗,声音沉沉的:「年大哥,将破日弓放到城门上吧,他日等我战胜了北汗,再亲手取下来。」
年俊闻言扬扬眉,眼底划过几分深意,朝城门上的楼阁看了一眼,身形一动便抱着破日弓跳了上去。
待年俊下来时,便看到抬着双手放在墙头上的封皓,走到他身边道:「北汗将重兵布在城外,却又不攻,你可知为何?」自北汗大军压境以来,已过半月,除了良镇的几场战役外,居然不动半点兵马,实在令人费解。
「当初良镇的军队里有瑜阳姑姑在,我来云州的事他们应该已经知晓,所以多半是来诱捕我的,却不想北汗大败而归,他们只得临时将她给带回了旭阳城。北汗的玄禾国师用兵诡异,胜在奇袭,可如今已过半月却依然按兵不动,我猜想这城下掌帅的未必是他。」
年俊一愣,眼底露出几抹意外来,「小皓,北汗用兵者无人能出玄禾左右,若不是他掌帅,北汗根本就无胜算。」
洛家和北汗对峙百年,早已互相熟知两边的交战方式,北汗除了玄禾,的确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但是自开战以来,北汗执帅者未现过身也是事实。
「大宁和北汗已经十几年没打过大仗了,我从家中藏书得知,玄禾一直对大宁有着不一样的偏执,以前的几场战争也是他挂帅的,云州是大宁门户所在,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不来旭阳城的。」封皓转了转眼,摸着下巴突然转过头问道:「年大哥,云州地界上可有别处能入大宁?」
年俊摇摇头,失笑的道:「云州紧邻北汗的城池皆有重兵守着,根本没有一丝缝隙,否则也不会拱卫大宁数百年了。」
封皓转头不语,沉思了片刻道:「祖父的劄记上曾经记载过,隔云州两百里的安雅雪山连着大宁和北汗,我怕……」
「不会的,安雅雪山高达数千里,人迹罕至,绝无可能……」这声音还没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朝着城头上传来,封皓沉着眉,转身朝楼梯处看去。
身着盔甲的周爽一路小跑而来,黝黑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恐慌,他手上捏着的大刀更是「咯吱咯吱」作响,见着封皓和缓下来的面容,他头一次收起了自己的大嗓门,凑近了年俊和封皓身边焦急的道:「阿皓、年俊,京城出事了。」
封皓一怔,刚才便涌上心头的担忧一闪而过,低声问道:「周大哥,你别急,先说说怎麽回事?」
「刚才古城的焰池燃起了,传来的讯息是京城危急,北汗大军围困京城。阿皓,我们回京驰援吧!」
几百年来点焰池,军中的人自有辨别的法门,若不是宁都真的出了事,古城的将领绝对没这个胆子妄言,更何况大宁的根基在宁都,若是宁都被毁,整个大宁等於失去了半壁江山。
只是一瞬间,封皓朝着城下的北汗军看了一眼,闭着眼摇了摇头,「不行,云州的军队不能大动,我现在知道为什麽北汗大军一直在旭阳城按兵不动了。」
年俊显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眼沉了下来。周爽一愣,压着嗓门问道:「为什麽?」
「这二十万大军是用来牵制云州军队,为深入大宁腹地的北汗军争取时间的,若是我们一动,云州必然失陷,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大宁将更加危险;可若是我们不动,京城定会不保……南疆现在的局势肯定也是如此。这一回,玄禾倒是下了一手好棋,无论我们怎麽选,都是输。」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略问题了,如果真如年俊所说安雅雪山高达数千里的话,北汗一定是将雪山给挖穿了才是,但挖掘雪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花费数年不说,稍有不慎便会坍塌,死亡者更是会不计其数。北汗居然能以百姓之命建出这麽一条血路出来,就绝对不会轻停战争。
周爽神情激愤,看着面色毅然的封皓,把手中的大刀往城门上一砍,杀气腾腾喊道:「这些格老子的北汗人,真是阴险,待爷爷我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年俊一把拉住正要往下窜的周爽喝道:「老周,你别急。」
他转过身看着闭目不语的封皓,上前了几步,「小皓,你打算怎麽办?」封皓如今才是云州的执帅者,这个时候鲁莽行事只会惹得军心大乱。
封皓低着头沉默片刻,隔了半响,才握着拳头转过身道:「年大哥,此处离安雅雪山不远,你带领五千军士去雪山,若是发现有北汗军出没,务必灭杀。」
「周大哥,你去传令,请各位将军去大帐,姑姑既然把云州交给了我,我自然得守住。」他转过头对着神情忿忿的周爽吩咐完,直接就朝城门下走去。
少年清秀的身影还带着几分薄弱,虽历练了几个月,但到底还是繁华之地出身的天之骄子。看着他沉着应对,神情里有说不出的镇定,周爽想到十几年前过世的老将军和二公子,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这一次,无论怎样,再也不能让洛家的子孙把命留在这片土地上了。
年俊带着五千士兵,趁着月色静悄悄的朝着安雅雪山行去,随行的还有跟着宣和帝派到云州的监军赵然,年俊本是不愿,但拗不过赵然说着对雪山的了解,只得把他也给带上了。
就在周爽领着云州的十万大军,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云州地界时,京城里也有一对人马悄然朝安雅雪山行来。
这时候,离北汗二十万大军围困宁都,只剩一日。
二十万北汗军队危逼宁都的传言,也开始在京城蔓延开来,本就人心惶惶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整个京城一片死寂,不断有叛逃的大户和百姓出现,连封显亲自上城门劝说也无甚大用。
肃穆的皇城里戒备森严,後宫的嫔妃人人自危,他们大多是公卿贵族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了北汗大军来势汹汹,稍有不慎便是殉国的下场,在几个得宠的妃子向宣和帝献出弃都另逃的法子被贬後,便紧闭着殿门不踏出去半步了。
封显看着刚拿到手的密报,神情沉重的走进了皇宫。
宣和帝饮着浓茶,眼底挂着一片青影,自北汗大军逼近的消息传来後,他已经两日不曾休息过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因这一折腾倒显得越发清瘦起来。
这时候不比寻常,封显很快的就入了宣和帝所在的御书房,宣和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听到安四的禀告,强打起精神对门外的封显招了招手,「进来吧。」
封显行了个礼,将密条放在宣和帝面前的小几上,声音沉重:「父皇,派出去的暗卫传回消息了,这次北汗掌帅的是玄禾。」
宣和帝闻言一顿,像是猜到了会如此,并不接话,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来:「你昨晚进宫说,有人熟知安雅雪山的地形,现在可否将他派出去了?」
「是,那人名叫顾易,儿臣查了他的底细,平日里是个正直稳重之人,风评很好,断不会是北汗的探子,所以今早就已经将他派出去了,随行的还有赵丞相家中的子弟,他们行事隐袐,一定会平安到达。」
宣和帝颔了颔首,像是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他入你府上的时候,拿的是洛宁渊的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