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下李逍遥
又到黄昏,李相之一脸沮丧的往家中赶。直到半路对着夕阳直叹了一句:“唉,为什么每次回家,都是不一样的路呢?难道上天注定让我成为路痴?天理何在耶?这太浪费时间了,来回都得走三四个小时,看来得计划一下了,在太湖边上租个狗窝,都比浪费时间走路强啊。”
第二日,李相之弃了苏州城不进,拿着几张水果蔬菜素描画奔去太湖边上,如他所愿,风景贼好,美人贼多,游客贼阔,心情贼不错。这回不替人作画了,为了防备城管和流氓,李相之开始了叫卖生涯。
李相之神色冷静的朝一名过路客道:“嘘!嘘,上好的苹果5……5张字画,要不要?”
“朋友!新生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极品西瓜要不?唉,别走啊,没说完,是画……”
“唉!你跑什么,我都没开口呢?”
………………
知道各大城市车站那些盗卖手机的商贩是怎么过来的吗?就是这样的。
一看到李相之的那种小人贩的样子,路人唯恐避之不及,走的近的来不及闪避,都会很客气的送他一个字:“滚!”
“你爷爷他二舅哥的!这不科学啊,难道我的推销方式有问题?妈的!悔恨啊!老子要是能调配香水,设计Bra,蒸馏白酒,调制弹药,倒腾政治……也不用混的这么凄惨吧!”李相之摇头晃脑一阵,肚子就咕咕作响。突然间灵光一闪,“有了!果然是被逼出来的啊。不饿到垂死边缘,是想不出如此妙招的。”
打量片刻,李相之瞄上了一位大腹便便,体若二师兄的翩翩折扇公子哥下手,理由是脑袋大废油多,转动起来油花四溅思维容易打滑。
李相之正了正衣襟,开始了影帝之路,三秒钟不到,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背着那二师兄自言自语道:“不行!绝对不能把如此惊世之作卖掉。”
那脑满肠肥的公子哥被李相之突入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紧接着被他的言语所吸引住了。
李相之余光一扫,觉察胖子兄注意过来了,立即卖力表演道:“这可是先生的惊世巨作呀。唉,可是……弟弟的病……怎么办,怎么办……”突然李相之拿出一卷白色画轴,细细抚摸,动作极其恶心,其中包含溶溶的不舍情怀。“沈周先生对我如此厚爱,亲如子侄……不行,绝对不能当掉。”
那胖公子惊了一跳,沈周是谁?莫说苏州府了,就算整个大明朝哪个读书之人不识?其一生舍弃科举,志在丹青开了一派的人物,他的惊世之作?要是骗到手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见李相之还在倾情演绎,那胖公子轻轻的拍了拍李相之肩膀。
李相之‘吓’了一跳,立即急急退了两步,将手中之物藏在身后。满脸防备的道:“兄台有何指教?”
那胖公子挤出一堆笑容道:“公子有礼了,在下吴中庞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胖子?”
“呃,是庞大之庞,志向之志,庞志。”
“哦,原来是庞兄,在下李逍遥。”
“原来是逍遥兄弟啊。”
见胖子一脸肥肉在眼前乱颤,李相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来。
“逍遥兄弟勿怪,适才你自言自语之际,庞某侥幸听到了。”
“什么?”李相之大惊失色,连忙对庞志摇手道:“在下一时胡言乱语,庞兄切勿当真,沈周先生待我亲如子侄,爱护有加,在下如何会做出此等不义之举,实在是误会啊。”
庞志顿时信心满满的奸笑道:“逍遥兄弟,你看看,太慌张了吧,自个倒把想要做的事情先暴露出来了。”
“啊?”李相之‘口不择言’道:“庞兄救命啊,此事关乎我弟弟之生死,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有如此下下之策。”
“既然如此逍遥兄弟何不将字画卖给我?”
“你?”李相之‘惊讶’道。
庞志语重心长地道:“放心,只要字画精美,我也不会太寒酸了逍遥兄弟你呀。”
“这?”李相之无奈的摇头道:“好吧,不过这副画并非水墨画,而是沈周先生在月前酒醉靡靡,突然觉得口渴难耐,而想要以西瓜解渴,但如今季节怎会有西瓜此物,便突发奇想竟然拿起一支烧败了的枯枝作画,沈周先生酒醒之后见此画,连自己也惊的说不出话儿来,在下实在三生有幸,恰巧那日在他府中做客……唉……”
“快……快……快给我看看!”庞志听着听着眼冒青光,顿时急不可耐的抢过画册。
“唉呀!庞兄小心,小心啊,别撕坏了。”
画纸摊开,庞志眸中精光一闪,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李相之见庞志傻愣愣的盯着纸上,他心中可急了,暗忖:“******,这素描到底好还是不好啊,给我个语言描述啊?”
“天呐……这……这……”胖子憋着一股气就是下不去。
李相之怒了:“把画还给我。”
“不!不!兄弟,我出十两买下此画。”
“噗!”李相之双目一圆。
庞志如此失态,正是应为李相之的素描功夫实在高了,简直如黑白相片中的西瓜一般,那一丝一笔的纹理都显得格外顺畅自然,阴影效果之下,立体呈现,这西瓜犹如伸手可拿一样,唯有那色泽的黑白分明是在证实这西瓜确实只是纸上之物。
庞志顿时羞愧道:“即使沈先生丹青大作,起码也得百两以上……更何况这画……要不二十两。”
“啪!”李相之对胖子蹬着眼睛,一手封在自己嘴上,竭尽全力保持不笑场了。李相之‘惊讶’的慢慢抹开手掌,道:“沈……这个沈先生的惊世之作呀?你竟然说要以区区二十两买下?你这简直是对沈先生的侮辱,更是对我的侮辱……”
李相之心里乐开了:“来尽情的侮辱我吧!”
庞志脸色一红,随即一琢磨,恍然过来,这是化主动为被动呀。顿时目光凶狠的冷笑道:“哼!李逍遥是吧?你也知道这是沈先生的大作,恐怕如今我大吼一声,你下一刻就要以盗窃之罪入了县衙大牢了。给你二十两算我有良心的,要不是见你救弟心切,不惜出买自身名誉,本公子早就押你送官了。”
“别介!别呀,庞兄说的在理,也罢,做了这桩买卖之后,恐怕我也得去监狱一趟了,但能在此之前将我弟弟救命金凑齐,也算了了心愿了,多谢庞兄慷慨!”
“唔!拿去吧!”
这庞志早点醒悟过来,估计几两银子都能骗到手,但如今看到如此‘大作’,生怕李相之狗急跳墙直接动手损毁,也就不在意了。
庞志走了之后,李相之趁热打铁,还有两张,一张是苹果,一张是破旧的木板桌子,三张共得了约三十两文银,这要不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出的价,想必这画值个大几百两都不是问题了。
李相之窃喜,从小跟着他爷爷学了毛笔字,念了些古诗,学了绘画,之后兴趣使然让他浸淫此道十来年,不仅在当初现实生活中帮助他度过难关,而如今也获益颇丰。李相之直叹没白学啊,这三十几两若是拿到后世那可就是两三万的红脸毛爷爷了。
李相之在太湖边上采购了些肉食酒菜,志得意满的甩步回家了,心想着要不是身边没个水彩颜料,非整出个大气磅礴的油画出来。但李相之不知道的是,这三幅素描画画竟然在一日后犹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苏州城。
第一个故事是沈周醉酒画瓜,这就不多说了。第二个故事,大概是说沈周一日清晨坐在苹果树下,忽来一阵东风,一棵苹果落地,顿有所悟,觉得这东风与苹果给了他无限灵感,但他在咬了一口苹果之后,才以烧弃的木炭作画,画成之后,沈周叹了一句:‘吾爱风’啊!第三个故事说,沈周直言不讳岁月如幽梦,一梦三百年,连卧榻之案都已经腐朽,人生不复年少了,遂以燃尽之木作画,体现了木炭的不复青春之情。
画什么便编什么,李相之,才没有那些烦扰呢。
至于故事火爆的原因有三:其一,李相之三个版本的故事,越传越逼真,传的最神的自然是低层学生,再到目不识丁的平头老百姓,最后三幅画竟然相碰撞,因为就是其主人公就一个,所以有三群人马在不断争执,结果愈演愈烈。
其二:惊动了故事的主人公沈周。可想而知,沈老先生一把年纪了,这帽子戴的也够高的了,这个冤枉啊,但比起蒙冤来说,沈周却是见过三幅作品了,因为故事始终需要鉴定真伪的嘛。连沈周都叹为观止。而那些故事,沈周一一听过,都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虽然气恼有人假借了他的名讳,但却是对一把年纪的沈周来说耍的别俱开怀。这也当真算是一庄轶事了。
其三:如此巨作何以有人竟然冒充沈周名讳进行秘密售卖,这作者被人相互猜度,甚至有人怀疑作画之人,与沈周有世仇,结果又是一场臆想情节蔓延开了。
第一个是市井中的流言,也算是良性的,第二点,是围绕沈周身边的知识分子对作品的惊叹,第三点,则是对作品主人公的猜度。
而这一风暴缔造者,如今正欢欢喜喜的在家中熟睡。一连三日足不出户,李相之可不是能掐会算,这场意外风暴,他根本想都没想过。而他在这三日之中潜心作画,更把心思放在了故事情节上了。不错!李相之尝到甜头了,准备再接再厉,直将自己的大宅安在太湖边上为止。
而李家村也热闹起来了,李相之阔绰的拿出十两银子买了许多肉食瓜果,挨家挨户送礼。秀才还是那个秀才,只是一夜小富,这让李家村惶恐万分,大明朝的社会底层农民绝大多数人手里是见不到银子这玩意儿的,农民大多都是自给自足,一般一两银子就足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了。村民们还道是李相之做了什么贼事儿了,经过一翻劝解之后,众人才欣然接受这个事实。李相之只说了一句:若是我作奸犯科,那怎么敢如此曝露钱财?若是真有其事,那就等官府来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