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段旻轩在床沿边坐下,慢悠悠道:「不是,是同老爷子喝的。」

爷爷?孟云卿疑惑看他。

「胡大夫不是不让爷爷喝酒吗?」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蹙着眉头,认真看他。

段旻轩不是个胡闹的人,不会明知老爷子身体不好,还主动去寻老爷子喝酒的。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和老爷子,她都上心,才会有如此一问。

段旻轩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轻声道:「是老爷子要喝的。说我们两人才从暴雨滑坡中捡回一条命,依照军中的规矩,要喝喝酒,去去晦气。你方才停药不久,不宜喝酒,老爷子就让我代你一道喝了。」他娓娓道来。

孟云卿就问:「喝了多少?」她知晓他是不能饮酒的。

「两碗,其余都是老爷子喝的。」他也如实应她。

孟云卿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明日还能去衙门?」

这几日,他都是过了晌午就要去衙门帮忙的,赈灾和安抚流民是大事,耽误不得,连她都知晓的。

段旻轩笑了笑,「老爷子说的,明日他代我去,让我在驿馆里歇上一日。」

孟云卿自然吃惊,爷爷这话,怕是说来唬人的,好酒的人向来管不住嘴,还连带着把段旻轩也拉上了。

思及此,孟云卿不禁摇了摇头,他们爷孙俩愿意怎麽做,便这麽做吧,端午的一场意外也算是劫後余生,爷爷心中想必也是担心受怕的,有些暖心的话,许是要借着酒劲儿才能说道的。

她心中这般想,也就没有多问。

段旻轩却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悠悠地道:「老爷子今日高兴,我就同他提了婚事。」

孟云卿眉间微滞,忽地想起被困山洞时,他说要同爷爷提亲的话。

她脸上浮起一抹绯红,「然後呢?」

段旻轩不说话,她便目不转睛看他,心中就似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忐忑不安。

良久,他才伸手,将她揽在胸前,「老爷子应了,让我们下个月就回京。七月是君上的寿辰,我会请君上赐婚。」

他的怀中很暖,留在耳畔的声音又柔和动人。

床头的蜡烛微微颤了颤,微弱的火苗将人的身影映在地面上,她低着眉头,也刚好映入她的眼帘。

她心跳得很快,离得这样近,又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发现。

窗外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了进来,屋内的摆设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华,就似拢了一层轻纱般,绮丽又迷离。

她也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他身後的衣料,脑海里,彷佛什麽都想了,又彷佛什麽都没想。

耳旁,又听他温润的声音道:「等君上赐了婚,开年我们就回趟燕韩,亲自向老夫人和定安侯提亲,趁那个时候将婚期定下来……」

他适时停下,是在等她回应。

「嗯。」她轻轻应声。

他又继续道:「我本想快些成亲的,可老爷子说你尚在守孝,还有一年多才出孝期,等孝期一过,我们就拜堂成亲,我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她不应声了,头埋在他臂怀间,藏得严严实实的。

这里,既可以替她遮风挡雨,又能软语轻柔地对她,她忽然有些舍不得松开。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总是不善言辞,连哭都少有,若不是端午节的一场山洪,她还不知会同他僵持多久。

她总将心事攒在心中,越攒越多,便越来越难开口,眼下只有揽紧他,可稍稍一诉心中说不出口的话。

他也顺水推舟,静静拥着她,任由窗外透来的月色镀上一层清晖,剪影出一道清丽的轮廓。

翌日清晨,驿馆的花园里鸟鸣清脆。

孟云卿缓缓睁眼,阳光有些刺人,微微转身,才发现身旁还躺着一人。

枕着枕头、和衣而卧,睡得甚是香甜。

昨晚,他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她後来困意上头,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睡过去的。

段旻轩竟也没走,就枕在她近侧,侧身揽着她入眠,呼吸安静平和。

「段旻轩……」她轻唤了一声。

他睡在她屋内,他屋里就是空的,若是爷爷知晓了,会怎麽想?她忽地有些无措。

想叫他起来,但唤了两声,又轻轻推了推,身侧的人都没有反应,好似她先前推的是旁人。

孟云卿这才想起,有人昨夜是喝了酒的。

段旻轩的酒量她见识过几回,眼下怕是雷打不动的。

她忽然想起在燕韩京中的八宝楼时,他同卫同瑞喝酒,後来又借着醉酒掐她脸蛋的事。

孟云卿忽然恶作剧心起,反正四下无人,他又睡得沉,便伸出肉嘟嘟的手来,想了想,刮了刮他的鼻子,他的鼻梁很挺,所以五官显得很是好看。

只是她指尖刮过他的鼻子时,他不觉得痒也不觉得疼,没有一点反应,依旧安静的躺着。

看着看着她觉得有些无趣,想了想,正好指尖停留在他脸上,顿了顿,也学着他先前的举动,伸手在他的脸上稍稍掐了掐,可惜他脸上实在没有多少肉,手感似乎没有她的脸来的好。

不过可能真被她掐疼了,他微微动了动头,往枕头蹭了蹭,藏了半张脸起来。

见状,孟云卿心中便乐了,又伸手在他另一侧的脸颊上掐了掐。

他果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

孟云卿得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可下一瞬,他猛地伸手将她按回了床榻上,手臂压在她身前,似是不想让她再捣乱。

孟云卿心中一惊,以为他醒了!

可明明耳边的呼吸声还是这般均匀而平和,气息轻缓贴近她额间,温润又撩人心扉。她忍不住抬眸看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羽睫是这般浓密而修长,怕是要将许多女子都比下去了。

他长得好看,却又不同於韩翕那张脂粉脸,精致里透着英气,言笑间有着旁人比不过的风华。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凑上去……

呃……孟云卿回过神,猛地摇了摇头,她刚才在想什麽啊?

她觉得这屋内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便轻手轻脚起身,将衣裳穿好。

孟云卿一边打理着自己,一边想着,驿馆里都是些衙役,没有服侍的婢女。几日前她一直高烧着,段旻轩有时候会整晚守在她屋里照顾,应当不会惹人多想。

可眼下她病好了,他却还在她屋内,且看他这样,一时半刻也醒不来,她不如去他屋里待着好了。若是爷爷问起来,就说他昨夜喝醉了酒来看她,酒意上头就倒下不醒,她才去他屋里睡的,一觉睡到天明,想来爷爷也应当不会多想的。

穿戴好,出了房门。

清晨的驿馆,除了扫地的几个小差役也没有旁人了,见她从屋中出来,就停下手中的活计,点了点头,叫了声,「孟姑娘好。」

众人都知晓她是宣平侯府老侯爷的亲孙女,自然有礼貌。

孟云卿笑着点了点头,迳自往隔壁屋去。

扫地的小差役也没有多说什麽,又低头自顾着扫地去。

孟云卿关上房门,心中才舒了口气,分明没什麽,反倒心虚得像做贼似的。

平复了气息,她伸手翻开茶杯,喝了两口隔夜的白水压惊,眼中不禁打量起段旻轩的房间来。

段旻轩的屋内她没有来过,虽然同在驿馆中,但因着他在帮城守和郡守处理赈灾和流民的事,所以桌上铺满了资料和典籍。

孟云卿看着,顿时恍然大悟,想来每日里他来看过她後,应当都是在房中看了这些才入睡的。

她同魏老先生学了不少政史经纶,书中也讲了不少赈灾和安抚流民的例子。

灾情不平,流民为求生存,便要抢劫掠夺。谣言一生,民心则乱,蜂起掠食,只会令灾祸变本加厉。因此救灾赈灾,首要在稳定人心,所以朝中才让甫州郡守前来。

衢州城周遭不少通路都断了,要安民心,就需召集衢州城的灾民和流民一同去排查山道、重修通路。灾民和流民有活计可做,在赈济的同时又能依劳而获,就会打消沦为盗寇的念头,等赈灾的物资陆续到了,家家户户再施以钱粮,免除部分徭役赋税,这场灾情便可平稳过去了。

孟云卿放下纸笺,纸笺上的字迹她认得,是段旻轩的。

段旻轩给甫州郡守的建议,是让他组织灾民和流民参与修筑工程,人人有事可做,又有钱粮可拿,再辅以免税等手段,即可避免生乱。

孟云卿不由得莞尔一笑。

「旻轩。」屋外传来老爷子的声音。

孟云卿一听,忙放下纸笺去开门,「爷爷。」

「云卿丫头?」孟老爷子见到是她,果然有些意外。

孟云卿便照着方才想好的说了一遍。

段旻轩的酒量,孟老爷子比她更清楚,因此也没有多想,倒是见她在看桌上的公文,还比较意外,「这些都是赈灾之事,云卿能看懂?」

孟云卿颔首道:「过往在定安侯府,舅舅请了魏老先生教我政史经纶,我正好见过一些关於赈灾的册子。」

能让女子学政史经纶,孟老爷子对这个定安侯顿生了几分好感,「定安侯有心了。」

孟云卿又道:「舅舅说,虽是女子,谈不上要多精通,却总要懂些才好。」

孟老爷子也点了点头,看了看桌上的纸笺,「旻轩昨晚喝了些酒,怕是要到明日才醒,用过早饭,便同爷爷去趟衙门那头看看吧。」

「好。」孟云卿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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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小娇娘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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