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都故意说得这麽大声了,四妹妹怎麽可能听不见?可若是听见,怎麽还这样?四妹妹最喜欢的就是妆容和头饰了,没道理不跑上前同她们说话啊。

三人一直朝前走,过了岔路,一条路通蒹葭院,一条路往玲珑院。

见安容也往蒹葭院来,沈安姒笑了,「还是五妹妹最懂四妹妹,她果然朝这来了。」

沈安玉勾唇一笑,「她诗词不通,过几日赏梅宴上怎麽也要作诗一首,她又好面子,不求咱们她还能求谁?」她声音里那抹鄙夷之色丝毫不遮掩。

四姊姊明明是个草包,却靠着她们的帮衬糊弄了父亲不算,连其他人都糊弄过去,如今站得越高,将来只会摔得越惨。

她心里正得意呢,可是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咱们院子里的梅花还没开呢,四姑娘去那儿做什麽?」

沈安玉转身就听见安容吩咐婆子道——?

「仔细点,把我早前埋在梅树底下的梅雪挖出来。」

沈安姒轻拍落到披风上的雪,把套在暖筒里的手拿出来,将耳边掉下来的碎发勾到耳际才迈步走过去,好奇地道:「好好的怎麽四妹妹想起要挖梅雪了?」

沈安玉不解,蒹葭院给了她快两年也没见四姊姊想起来这事。想着那只是几坛雪,她没放在心上,只笑道:「我还以为四姊姊过来我这是觉得下雪天路滑难走,又起了要回蒹葭院的心呢,我先说好了,我可不跟你换玲珑院。」

安容低垂的面容露出一抹冷笑。

沈安玉还真是了解她,知道她喜欢好的,自己越是这样说,以往的她越觉得蒹葭院好,回头再让丫鬟挑拨两下,她真的会生出拿玲珑院跟沈安玉换蒹葭院的心,至少会搬过来和沈安玉一块作伴,等春暖花开时,她们再一起搬去玲珑院,就算是把半个玲珑院送人。

安容笑着扫视蒹葭院一眼,「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就是再怎麽喜欢蒹葭院也不会夺五妹妹你所爱啊,再说了,当初蒹葭院闹鬼,我可是吓得夜不能寐,也就只有你震得住,我是没那个福气的,你放心吧,玲珑院是远了些,不过一路赏雪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安玉暗暗握拳,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你越这样说,我心里越不安,这本该是你的住处……算了,不说这事,四姊姊之前撞了头,还疼不疼?外面风大,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挖梅雪的事有丫鬟照看,不会有事的,我新作了两首诗,你给我点评一下。」

安容动了动脚下的皮靴,芍药过来帮她拍去斗篷上的积雪,她才抬眸道:「五妹妹作的诗向来极好,咱们府里也就六妹妹和三姊姊能与你一较高下,让我这半吊子去点评,除了能看出辞藻华丽外,可瞧不出五妹妹诗中的意境。」

安容一番话捧得沈安玉心里高兴,沈安姒却有些站不住了,「四妹妹快别说了,脸臊得慌,与五妹妹和六妹妹比,我岂不是班门弄斧,徒惹人笑话?」

安容故作不知,羞愧地道:「三姊姊太谦虚了,上个月爹爹才考察咱们作诗,我拿了你作的一首,爹爹夸了我好几句,那是夸我还是夸三姊姊你呀?」

安容前世怕得罪她们是因为有太多把柄握在她们手里,比如弄虚作假糊弄父亲和祖母,让父亲和祖母认为她是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所以才有些傲气。这样的女儿合该有些傲气,文人多傲骨,不怕嫁不出去。

她们帮她遮掩,她也投桃报李,无论是衣裳头饰,还是看中了什麽诗集,哪怕是去哄、去借,她都会给她们弄回来,每回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赏赐也绝大部分都算作报酬给了她们。只要她诗作得好,父亲就高兴,然後她们便会在一旁说「爹爹,四妹妹喜欢那碧玺镇纸,不如你就把碧玺镇纸当做奖赏吧」等等。

直到後来假象被戳破,父亲对她失望至极,沈安姒跑来跟她道歉,说是丫鬟笨手笨脚,没把诗稿收好,让父亲看到了。而她是当着父亲的面做的,沈安姒在前,她在後,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被禁了一个月的足,罚抄《女诫》百篇。

安容想着过往,脸上感觉到一阵冰凉,手轻轻一抹,竟不知什麽时候哭了。

父亲那麽疼她,她却为了所谓的虚荣、为了得到他一句夸赞而欺骗他,老天爷怎麽不降道雷劈了她!

听了安容的话,沈安玉的眼神微微变化。

安容不说,她竟没发现,她一直以为府里除了病秧子六妹妹诗词比她好外,没人比得过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沈安姒,好个三姊姊,她差点就被糊弄了。

沈安姒暖筒下的手攒紧,心想着五妹妹看着温婉,其实妒忌心比谁都强,她不戳破、不妒忌四妹妹是因为她知道四妹妹早晚会身败名裂,不足畏惧,她反而对她们顾忌得多。

她稳住心神,笑道:「那是父亲夸赞四妹妹你的,一样的诗词,父亲若是高看我一眼,绝对会高看你两眼。」

沈安玉闻言眼神总算是温和了许多。

安容不在意地笑道:「不管高看几眼,夸赞的都不是我,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打心眼里说,我还是觉得三姊姊你的诗词好些,虽然辞藻不比五妹妹的华丽,但是诗风温婉,比较合父亲的爱好,每回用三姊姊的诗词,父亲的赏赐总会多一些。」

沈安玉皱了皱眉头,心里很不舒坦,毕竟被一个不懂诗词的人说比不上另外一个,她高兴得起来才怪。可安容说的又都是真的,看来她真是被沈安姒骗了,沈安姒这样有才还伏小做低,别是想一飞冲天才好,要真是那样,别怪她把沈安姒的翅膀给折了!

沈安姒握紧拳头,脸上不由显出急切之色,「四妹妹,每回为了让你讨得父亲欢心,我都绞尽脑汁,你这样给我戴高帽子,下次我做不出来你可别——?」

安容朝她走过去,一脸後怕地推了她一下,真诚道谢,「我知道三姊姊你为了我尽心尽力,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呢,每回从父亲那里得了好东西我都先给你,你可别做不出来诗啊,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其实你作诗好一点也没什麽,五妹妹的舞跳得最好,大姊姊的琴弹得最棒,就数我一样不成,我这什麽也不会的都不急,你这会儿倒急上了是何道理?」

沈安姒的脸色柔和许多,沈安玉的脸色却更差了。她自认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最好的,没想到只有跳舞没人比得上,可又不能表露出来,自己学艺不精,还不许别人厉害?

见她们这样,安容心里才舒坦。以前是她傻,竟然没看出来一个个都这样会藏拙,把大夫人的心尖肉哄高兴了,再从她这里哄好东西去换成银子,哪怕被大夫人克扣月钱也不用心疼,有她这冤大头在呢。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她们能不能过得跟上辈子一样舒坦!

沈安姒看安容的眼神多了丝探究,安容这番话好像是成心挑拨她们的关系,可瞧着又不像,得罪了她们对她没好处,再说她也没有那个心计手段,难道只是巧合?

沈安姒不着痕迹地撇了沈安玉一眼,知道她心里起了疙瘩,得想办法抹平才成,见安容要去看挖梅雪,便拉着安容道:「那有什麽好看的,都是泥土,一会儿挖好了,叫下人送玲珑院去就是了,你昨儿不还想瞧瞧五妹妹给母亲准备的寿礼吗,可漂亮了。」

安容就这样被推着进了蒹葭阁。

与玲珑阁相比,蒹葭阁冷得多,一楼只放了一个炭盆,丫鬟冻得直哈气。

上到二楼只觉得暖和许多,因沈安玉住楼上,炭盆多放置於此。

蒹葭阁里的物什大多还是安容当初住着的时候的摆设,这些都是她从库房里和娘亲的陪嫁里挑出来的,因为阮嬷嬷说里面恐怕藏了晦气,因此她没敢要,如今想来,阮嬷嬷的心向着的从来不是她。

安容想到了喻嬷嬷,十岁以前都是喻嬷嬷照顾她。有一次喻嬷嬷值夜的时候窗户没关,让她受了寒,病了半个月,大夫人一怒之下把喻嬷嬷贬去庄子上,换了阮嬷嬷来伺候她,打那时候起她就变得格外的大方懂事,和姊妹们关系融洽,深得老太太和爹爹的欢心,爹爹常说阮嬷嬷比喻嬷嬷称职,贴身伺候的嬷嬷一定要选好。

喻嬷嬷照顾她照顾得不好吗?至少喻嬷嬷心是向着她的,且喻嬷嬷照顾她时她也没冻着过,唯独那一次她病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就已经换成阮嬷嬷了。

喻嬷嬷对她要严格得多,她看书不认真,喻嬷嬷就在一旁说教,说她娘在的时候如何苦读用功,她嫌烦,见父亲对喻嬷嬷生了气,把人贬去庄子上,她心里高兴,想着把喻嬷嬷晾一段时间也好,省得喻嬷嬷老是约束她,後来阮嬷嬷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对阮嬷嬷很满意,就把喻嬷嬷给忘了。

要是喻嬷嬷在,她估计就不会养成这样大手大脚、一掷千金的习惯,更不会因为闹鬼就把蒹葭院让出去吧?得想个法子把喻嬷嬷接回来才是。

正想着呢,沈安姒就拉了她一把,朝东边的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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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闺中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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