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安侯就三个儿子,年纪比沈安北小的,除了是私生子,还能是什麽?
三太太没说,她一说完这话,三老爷就把侯爷一阵数落,话题没能继续下去,她只好解释,外人把闵哥儿当成是大哥的儿子了。
三老爷这才作罢,笑道:「闵哥儿和北哥儿关系好,打小就玩在一起,被人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麽好奇怪的?」
所以三老爷不知道名誉京都的「沈二少爷」其实是安容,不是他儿子。他还一直以为他儿子藏拙呢,毕竟沈安闵也不是没干过这事,比如烧菜,他就是偷偷摸摸学的。
今儿沈安北他们在醉仙楼举行诗会,三老爷恰好在三楼吃酒,一行七八位老爷边吃边瞧楼下学子们比才斗艺,着实可乐。
後来沈安闵摺扇上的诗被人传开——?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
听听,这首诗写多好,多麽的发人深省,激励人奋进,今日事今日毕。
楼上正好在劝三老爷多饮几杯,三老爷推迟说改日、改天,好吗?
同桌的人就又劝,楼下那是你儿子吧,你儿子都知道今日事今日了,不可推脱到明儿,你这个做爹的还不如儿子,应该吗?
三老爷没辙,只能一杯接一杯饮了。
楼下继续比斗诗词,沈安闵苦读了数日,有些书里夹了安容写的批注,所以也能侃侃而谈,引得一群学子羡慕妒忌崇拜,然後楼上有人就不高兴了,比如庄王世子。
这样一个积极奋进的例子摆在眼前,庄王还不趁机赶紧教育自己的儿子,多向人家学学,你可是世子,可不能落後人家太多。
庄王世子一怒,便道:「父王,武安侯府乃武将出身,想必沈二少爷武艺应该不凡,我想和他切磋两下。」
庄王点头同意,然後去隔壁跟三老爷一提,三老爷也同意了,他儿子可是深藏不露,连一直厌恶的诗词都这般拿手了,何况是一直还算凑合的武艺?他是极为看好沈安闵。
沈安闵叫苦不迭,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斗了几个来回,然後就成现在这样了。
「娘,轻点儿,疼!」沈安闵龇牙咧嘴道。
三太太的心都揪成了一团,用手沾了药帮沈安闵涂抹嘴角淤青,眉间净是怒气,望着丫鬟道:「三老爷人呢?」
「娘,爹还在应酬呢。」沈安闵苦笑道。
三太太气得直瞪眼,「我看他是不敢回来了,自己的儿子被人给打了,他也不出来阻止,怕老太太骂他呢!」
沈安北站在一旁,犹豫了会儿,接话道:「三婶,三叔说闵哥儿才情不错,但是我武安侯府到底是武将出身,闵哥儿不能荒废了武艺,从明儿起,他要亲自监督他学武。」
沈安北很是同情沈安闵,一切都那麽的天衣无缝,结果完美无缺的「沈二少爷」栽在了自己亲爹手里,完美有了瑕疵——?不会武功啊,好吧,也不能说不会武功,是武功平平,没有独特之处。
本来二弟就那般刻苦奋进了,三叔还来插一脚,他觉得闵哥儿迟早会累死。
三太太哼道:「以前外放的时候,求他在家教闵哥儿,他都丢给夫子,如今倒好,不要他教了,比谁都上心!」说完,对沈安闵道:「别听你爹的,好好读书,等明年开春了去琼山书院学习,你爹要是有那本事,让他去琼山书院做夫子去。」
私心里,三太太是希望沈安闵做文官的,做武将得跟刀枪打交道,不上战场很难建功立业,可是那功业都是建立在血和伤痕上,她就这麽一个亲儿子,他要是上了战场,她还不得提心吊胆死啊?
可是学武能强身,所以三太太又希望沈安闵练习,囫囵过去也就罢了,只要打得过地痞流氓,不随随便便被人给欺负也就成了。
对於沈安闵被人给打了,老太太更是又恼又怒,侯府那些女儿,除了安容能指望外,其他谁都靠不住,要麽身体不好,要麽处处拖後腿。倒是孙子们还有些盼头,北哥儿有周太傅管着,不用侯爷和她操心,闵哥儿要进琼山书院,又这般刻苦奋进,将来定是棵好苗,有他做北哥儿的左膀右臂,将来定能光耀侯府门楣。
如今倒好,外人没能怎麽着他,他亲爹倒是把他往死里折腾,也不瞧瞧闵哥儿苦读数日,眼眶都还黑着呢,就算武功不错,也会体力不支吧?这被人打了一两拳还不知道叫住手,看着闵哥儿被打的伤,老太太是越看越来气。
沈安闵心里舒坦了,他觉得老太太极疼他,要是这会儿他爹在,指不定都拿手里的拐杖去敲他爹了。
三老爷虽然在应酬,可是一个劲被人灌酒,心里又记挂着被打得凄惨无比的儿子,就装醉让小厮扶着回来,一听下人说沈安闵在松鹤院,便心急火燎的赶了来。
谁想没见到沈安闵,倒先被老太太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闵哥儿是不是你儿子,你就眼睁睁瞧他被人打成那样?!你这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老太太气咻咻的骂道,手里的拐杖在脚榻上敲得砰砰响。
三老爷头疼,一半是醉酒的缘故,一半是被骂的,忙赔罪道:「娘,儿子不也是想看看闵哥儿的本事吗,谁想会那麽……」谁想会差到那般地步,简直丢尽侯府脸面了!
要换做以前,三老爷绝对不会这麽想,人家是庄王世子,沈安闵又不用继承爵位,武功等各方面差点没关系,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儿子可是名誉京都的沈二少爷啊,才情不凡,为人豪爽大方,多好的名声啊!要是再加一条武功卓绝,三老爷觉得,这一生有这麽个儿子足矣,便是他一辈子碌碌无为、毫无建树,百年之後也有颜面去见沈家列祖列宗,所以对沈安闵的期望越大,要求就越高。
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有儿如此,他脸上也有光」,一无所知还沾沾自喜的表情,觉得和他说不通也不解释了,那些解释自有三太太说,只叮嘱道:「闵哥儿如今不比你在任上的时候,他懂事了也知道奋进,熬夜苦读都熬出了黑眼圈,你还要他学武,你这不是培养他,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是要他活活把自己累死!我今儿做主,往後闵哥儿每日耍半个时辰的拳脚功夫,其余的时间他自己做主,你不得强逼他,听到没有?!」
三老爷已经很多年不曾被老太太当着一众丫鬟面前数落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道,娘,那是您孙儿,可也是我儿子,做爹的管儿子不是天经地义吗,哪有不要父亲管儿子的?
可是这些话三老爷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老太太身子骨不好,他顶撞,下场绝对是遭众怒。
「娘,儿子也没想闵哥儿荒废学业、走武将道路,儿子原就想他每日练上半个时辰的武功,强身健体。」三老爷顺着老太太的话道。
这话是顺了,可老太太却又想打三老爷了——?你的逼迫只是半个时辰,我老婆子心疼宝贝孙子,也是练习半个时辰,这说明了什麽?说明她这祖母的疼爱有些狠啊!
看着老太太满是怒气的眼神,还有四下低低的笑声,三老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娘,儿子听您的,闵哥儿跟我在任上两年,也没将他教好,他回来才几日时间,您就把他教得这麽好,儿子惭愧,不敢不听您的。」
这话带着深深的反省,老太太听得心底舒坦,「你知道就好,一身的酒味儿,回了西院後记得喝碗醒酒汤。」
等三老爷回了西院,听三太太把「沈二少爷」的事蹟一说,眼珠子没差点掉下来。
「你是说名誉京都的『沈二少爷』是安容?」三老爷不敢置信道。
三太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事情到今儿也说不清楚谁是谁了,闵哥儿也不错,在梅花宴上,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
三太太不说还好,一说三老爷又想骂儿子了,「我就知道他还是那麽不学无术!」
三太太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闵哥儿不学无术?!有本事你帮琼山书院解决了用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