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时,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她把她最爱的人给逼疯了,甚至逼得他自刎……
华逸彷佛困在千年前的癫狂情境里,直到手被轻扯着,他才拉回心神。
「四哥,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他轻点着头,沉吟道:「可是,我可能无法与你待在一处太久。」他的容貌不老,时间一久会引起村人议论,对她只是累赘。
「那好,王朝何其大,咱们就当是游历,去找王朝里最贫瘠的地,咱们齐心合力种出一片绿。」
华逸噙笑想像着,突地伸手抽起之前柳九摆在花架上的花,不过转眼间,花朵在他手上凋零,片片飘落。
柳堇噙着笑,道:「看来,是时候让你看看我有多大的本事了。」
「都是我教的。」
「嗯,四哥教得好是本事,我学得好更是本事。」
「倒是。」他宠溺地轻掐着她的鼻,感觉她瞬间僵硬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意不变地道:「瞧你累的,不如再歇一会。」
「四哥,我……」
华逸主动握住她的手。「没事,歇会,你喝了药、泡了药浴,方才又发了脾气,这当头不倦才怪。」
「等我醒来,你不会不见吧?」
「等你醒来,咱们回青宁县吧。」
她闻言,笑眯了眼,轻应了声,将他的手拉到颊边才闭眼沉沉睡去。
华逸瞅着她的睡脸,想起她的抗拒和惊惧,心疼的同时怒焰跟着狂燃。
怒焰像是一种考验,不管在仙界或神界总会有遇劫时,他深知自己不该因为怒焰而失去理智,但控制对他而言真的不容易。
太恨太怨了,从前世纠缠到今生,真是太烦人了。
烦躁地别开眼,瞥见门缝里有人偷窥着,他不禁好气又好笑,瞧柳堇已经入睡,轻抽开手起身,出了房就见柳九、柳芫和崔颐都在外头候着。
「兄弟,是不是太快了点?」崔颐话中有话地寻衅着。
华逸笑眯眼,瞬地屋前的高大桦木轻摇了下,掉落的树叶如箭翎般朝崔颐身上射去,他随即哈哈大笑着跳开。
「……书生,你应该没被我五姊给强了吧?」柳九紧张不已地问。
「是啊,你不会要对我五姊负责吧?」柳芫已经担心得快掉泪。
华逸笑得万分愉悦,并未正面回应地道:「不管怎样,待我和4堇成亲后,可得改口唤声姊夫了。」
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抽了口气,神色如丧考妣。
「太失礼了,两个姨妹子。」华逸似笑非笑地道。
他有什么不好,好歹也算是人模人样,还嫌呢。
「对了,你们两个打一开始就把我的事告诉小堇了?」
柳九和柳芫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柳九开口道:「没呀,我们没事把你的事告诉五姊做什么?吓她吗?」话落还不忘啐了声。
「喔?」她们没说,为何她却像是早已知情?
谁告诉她的?
翌日,由于柳堇赶着回去盯着庄户采收棉铃,一早便搭着马车要离去。
「五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还没死。」面对两个泪水在眼里打转的妹子,柳堇还真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五姊……」
「走了。」柳堇不耐的要车夫启程,拉下了车帘,懒得理睬不知道在演哪出的妹子们,朝身旁的华逸一笑。「四哥,往后咱们就先在青宁县住个十年,十年后再换个地方,咱们有十年的时间可以好生想想,下个地方要去哪。」
「好。」华逸想了下,又道:「你方才走得太急,否则我本来是想跟侯爷借几个顶尖的护卫。」
「你认为金玉律还会再上门?」一想起那畜牲,彷佛牵动她内心的恐惧,教她莫名地坐立难安。
「不会,他至少会病一段时间,而待他病癒后,差不多就要被抄家了。」华逸哼笑着,对这样的结果感觉差强人意。
昨儿个连泰行来,说他前往金府,意外得知金玉律得了急病,但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实在是不得而知,能确定的是他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他便让连泰行趁这当头,假藉备货的时效问题,让金玉律的正室出面替他打理所有的合同。
他期待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将那讨人厌的混蛋彻底处理掉,省得哪天他一个不小心丧失了心神,不慎杀了他就不好了。
身为缉魂者,要是插手生死,罪无可逭。
「四哥?」她隐约只听出他似乎使了计谋。
「没事,你和他再无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再叨扰你,我想跟威镇侯调人手是因为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我有自个儿的差事要办。」逃魂啊,真是能逃,直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皆无。
「喔。」
马车缓缓驶向青宁县,一停在柳庄前头,便见有街坊朝柳庄走来,华逸毫不避嫌地牵着她下马车,教她微诧地打量着他,见他噙着笑意,她也跟着笑眯眼。
和街坊闲谈了几句,两人便进了柳庄,压根不管外头的人如何指指点点。
「一会儿要去棉田那头?」
「嗯,绣坊那里有昊敏跟净瑜就够了,倒是棉田这头得多用点心,棉铃的采收期一般是两个月,但是我的棉田可以采收到十月,足足三个月,不过会碰上雨季,采收时必须更小心才成,而白附子也差不多要收成了。」
「身子撑不撑得住?」
「我好得很。」她笑得喜孜孜。「你要是不放心就盯着我,就像是到场当监工好了,要是瞧见谁偷懒就告诉我一声。」
「从管事变成监工了?」唉,他的身家愈来愈薄了。
「成亲后,再给你升官。」
「多谢娘子。」
柳堇惊诧地瞠圆眼,小脸蓦地羞红似火。
华逸好笑地轻弹她的额。「昨儿个说要强我时都没半分羞涩,怎么叫你一声娘子便教你红透了脸?」
柳堇一把捣住他的嘴。「你小声一点。」这么大声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她差点就强了他不成?
「这嗓音还不如昨儿个你在威镇侯府里喊的大声,况且这儿没人。」他小小声地提醒她。「可威镇侯府里人可不少。」
柳堇羞得不敢抬眼,不敢相信自己昨儿个气昏头了,就连话都不经大脑地吼出,简直是丢死人了,往后她绝对不去威镇侯府!
「走了,上工了,华爷!」她羞恼地转头就走。
「走。」
走着,她回过头牵着他的手。
似乎不再那般紧绷了,他噙笑回握着她的手。
陪着柳堇巡视棉田,看着一蒌篓采收下来的棉铃送进了库房里,华逸觉得相当有趣,彷佛正过着当年他曾想像过的人生。
忙完农活,柳堇婉拒了庄户款待,执意和华逸回柳庄再用膳。
原以为可能是因为每晚时昊敏送来的膳食较合她的口味,然而一回来,他便知道自个儿猜错了。
「你去左梢间把里头的木榻和木桌搬到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好。」柳堇交代完毕,便进了厨房。
下厨?华逸心里暖着,将木榻和木桌搬到侧间前头,这角度方巧能赏着黄澄银杏叶飘落,彷佛回到当年,心里有些不踏实,甚至有些莫名不安。
这一回,他真能得到幸福,能让小堇幸福吗?
似乎再也没什么难事挡在面前,可为何他还是不安着?
忖着,厨房那头传来碎裂声,他像阵风般地刮到厨房口,见她正拾着地上的碎片,忙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去前头坐着,我很快就好。」柳堇嫌麻烦,干脆将碎片用脚扫到一旁,赶着他离开厨房,回头守着炉火。
华逸边走边回头,开始怀疑她到底懂不懂厨技。
是说,柳完贵为食医,有一把好厨技,同为柳家人,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然而想归想,当他亲眼看着她将菜端上桌时……「辛苦你了。」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想的是——这菜色能吃吗?
他不需要特地进食,所以他不会像崔颐那个吃货到处品尝糕点,以往对于吃食,他从没在意过,只要能果腹便成,所以他也有点怀疑,也许世代递嬗多回,人间吃食已经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