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断大学梦
山高皇帝远。
闹荒村山势险恶,土地贫瘠,环境恶劣,村民是在黑乌乌的光秃秃石头山缝隙间种豆腐块田地讨生活,离县城卢水七十多公里,不通公路,土皇帝一手遮天,老百姓屈死也没地方申诉。
村子很穷,穷的骨架没了,光棍多、弱智残废丑媳妇多。
贫穷是头魔鬼,撕碎人心。
被贫穷扭曲的人心自私、势利,村民眼红、妒嫉肆虐横行,容不下别人日子好过些。常常因一些鸡毛蒜皮小事,乡亲之间,兄弟、叔伯之间要以流血结束。
偏偏村里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与命运抗争的逆天妇女——彭淑娟,她是村里最穷一户人家,穷的连鬼也要跑到她屋里抓她一家人做点心。
执拗、一根筋拿培养子女读书当作跳出穷坑法宝,哪怕欠下一屁股债,老公又卧病在床无钱治疗,彭淑娟还死扛着叫三个子女继续上学,固然成了村里异类,惹得乡亲们视她眼中钉肉中刺,个别心毒如双头蛇的人暗地里诅咒她老公早一天死了,她当寡妇,看她还怎么装奇特。
老公不争气,在蛇蝎心之人恶毒诅咒下,秋收前夕闭上眼睛撒手而去,丢下彭淑娟与三个子女——郁锋涛、郁媛媛、郁琼琼。
下着细雨,像是苍天特意寄托生者对逝者的哀思、悼念。
天色已经发暗,野外到闹荒的崎岖小道上,一个身子单薄、矮小后生,背着包裹,一路气喘如牛吃力奔跑。——他就是正在卢水一中读高一的郁锋涛。
下午还在上课,突然接到父亲病逝噩耗,郁锋涛被当头一闷棍,顿时只觉天崩地裂,泣不出声,中断上课一口气跑回宿舍,收拾好行李。拿着班主任伍玲艳给他的二十块钱作车费,郁锋涛坐回邬台乡最后一班车赶回家奔丧。
到了家门口,几步冲进屋里,顾不上放下行李喘口气,顾不上换下被雨淋湿衣服,郁锋涛一头扎在父亲尸体上,未哭出声,早已泪崩,心被撕裂。
酸楚、悲痛泪水未干,血气方刚郁锋涛又被逼到要拿刀砍人,找了两处风水墓地,可是山主红眼睛、高伏信死活不同意,没有任何通融余地。
虽然最后在离村子二十里外的荒山找了块风水墓地,但是内疚、仇恨像两把尖刀插在郁锋涛心脏。
还好三个舅舅、两个姑妈资助,总算安葬父亲,否则郁锋涛只能草席裹尸悲凄凄安葬父亲,一辈子落下不孝骂名,抬不起头做人。
父亲入土为安,学子生涯宣告结束,不能再和往日一样坐在教室听老师讲课,郁锋涛终日颓废、沉沦,像一具僵尸躺在床上盯着黑乌乌天花板发呆。
乡亲们看到郁锋涛这么一个大男孩整日闭门不出,田里地里活儿不干,非常扎眼,嘴巴把不住门的人又大骂他是有什么样母亲,就有什么样儿子。
心里的悲哀,这个时候已经被酸楚、郁抑、迷茫吞噬,郁锋涛胸闷窒息,要结束呼吸,感到自己是被这个世道抛弃的一只孤雁……
多少个漆黑无生息孤独夜晚,郁锋涛总是梦见父亲佝偻着背在田地里劳作,甚至胃痛的只能一手捂着肚子也要硬撑着。当醒来的时候,回忆梦里情景,辛酸苦泪湿了他消瘦的脸,郁锋涛的心如同被一枚钢针戳着——好痛好痛。
半个月过去了,郁锋涛消瘦、憔悴了一圈,往日黑宝石般深邃、睿智眼睛凹陷进去,黑洞洞的全是忧悒,他颓唐沉沦、萎靡不振,丧失志气,感到前途一片迷茫与黑暗。
夕阳西落,田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家了。
一轮冷月也从东方山头露出愁苦的脸,在瑟瑟秋风中洒下忧郁、凄凉的银白色寒光。
双脚像千斤重脚镣铐着,沉重拖出家门,郁锋涛步履蹒跚像个刚刚遭到重伤的一只小鹿,踩着凄凉月光一步一步爬上后门山。
山上枯草遍野,灌木也叶落枯萎萧条,看不到一残生机,秋风瑟瑟还是那样任性地拍打。
站在黑乌乌巨石上,任由秋风拍面,郁锋涛凹陷眼窝浑浊地眺望破落村子,一团悲凄袭上心头:风水师说,村东头风水不好,要破财死人。难道,这一切是真的?也许是吧,村东头只是零星几栋与村子脱节房子,显得这般凋零。
还没站到十分钟,郁锋涛已经头重脚轻,无奈,他只得躺在石头上,双手环抱着头,眼睛无神遥望茫茫苍穹,心已飞回到学校。
懵懵中,同桌周璐璐迈着轻盈脚步朝他走过去,灿烂笑脸是原始森林清晨的兰花,叫他怦然心动。——虽然出身农村,家里穷穿着寒碜,但是郁锋涛从来不自卑,狂傲的觉得穷不是他的错。看到周璐璐每天打扮着是个公主,郁锋涛心底里头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跳出闹荒这块贫瘠土地,娶到周璐璐……
别说是娶周璐璐这个城市公主了,自己眼下孤单单一人躺在这凄凉荒野冷冰冰石头上,前方一片黑暗、迷茫。想到这里,郁锋涛辛酸泪水如大海涨潮漫上来,湿了他消瘦、憔悴的脸。
突然,破落村子上空划破几声乌鸦凄厉叫声,又把郁锋涛思绪拉回现实中,现实残酷,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魔鬼,他拿穷命挣扎、搏击也徒劳。
秋风瑟瑟,秋露如霜。
冷月爬到光秃秃萧条树梢上,瑟瑟秋风戳弄着他僵硬身子有点痛,郁锋涛吃力挣扎了几下才站起来,眼角挂着悲凉泪珠,遥望茫茫苍穹,心苦如鸭胆,沙哑、凄恻、撕裂嗓音划破寂静山野:“苍天呐,救救我吧,不要逼我从这山顶跳下去,结束我这条贱命——”
这是郁锋涛内心无助、迷惘又抑郁的呐喊。
苍天残忍,肆虐他,把他往死亡路上逼,他郁锋涛这条贱命自己主宰不了自己。
是天黑没看清,还是石头被露水湿滑,抑或命中该有这一劫难,也仅有天知地知,郁锋涛要下山回去,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倒,吓得心头一阵恐惧,头涨得磨盘大:完了,完了,我这条贱命今晚上要交待在这后门山了……
好在命大,关头上顾不上芒花杆割手,一把抓住几根,郁锋涛总算捡了一条命,不过崴了脚。
爬起来,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脚,郁锋涛一边自己哀怜自己,眼泪很贱很不值钱哗啦哗啦地夺眶淌出。
忍着脚痛一拐一拐地下山,回想刚才一幕,心有余悸,又想到自己的不幸,郁锋涛不由得鼻子麻酸,禁不住酸楚泪水一把一把滚落,为什么苍天要这样绝情、残忍扼杀他,不容他活下去?
差几步到家门口,抬头看到月光下苍老的母亲站在门口,焦急不安翘首等待他回去,郁锋涛又是一阵心酸、锥心。
“儿子,你脚怎么了?”看到儿子脚一拐一拐,彭淑娟心一颤,登时悬到半空中,惴惴不安,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理解苦难中儿子的心,怕遭到别人白眼和羞辱,从来不敢到村里走动走动,只能偷偷摸摸跑到后门山去坐坐。
“崴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瓜,郁锋涛苦闷地回应母亲一声。
蹒跚上前,怜爱扶着儿子进屋,彭淑娟忧心默默地说,儿呀,你阿爸走了,你要争口气,你要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穷人家命再硬,也硬不过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