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依萌来的时候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她走近棚子坐到季瑶面前，呵了口气搓搓手：「怎么挑了个这么偏的地方，我找就找了十多分钟。」

季瑶挑眉看了她一眼：「这地方特别啊。」

「哪里特别了？」她看看周围：「还不如我请你去吃牛排了呢。」

「牛排？」

「是啊，公司对面新开了家店，东西和服务都特别好。」

「你很喜欢啊。」

林依萌笑笑：「还行，要不现在打车去好了，我请你去啊。」

「不了，今儿就在这吧。」季瑶顿了顿问她：「出手这么大方，你是升职了？」

林依萌的笑容僵了下，然后摆摆手：「怎么可能嘛，虽然秦蕊走了，但来了个更难缠的上司，现在又不景气，赚钱还难，别提升职了，每个月多发点奖金都是奢侈。」

季瑶哦了一声。

林依萌看看周围：「你总来这？吃的特别好吃吗？」

「没有，我也第一次来，坐车的时候无意看到的。」她把啤酒推到林依萌面前，「不觉得这地方挺像我们高中时校门口的那个炸串店吗？」

林依萌看了看，笑笑回：「别说，真的像，尤其这么多学生，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像回到学生时代似的，你今天是来回忆的啊。」

「是，也不是。」她喝了一口啤酒：「其实怎么也回不去上学时那种纯真的感觉了吧。」

林依萌似有感触，也跟着喝了一口酒：「是啊，到了社会总是要妥协的。」

「妥协？」季瑶笑了下：「妥协可以，但要妥协到什么地步？」

「拿着背叛朋友的钱请朋友吃饭，这也是妥协吗？」

林依萌的表情僵住了。

季瑶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终归会知道这件事，不过你已经想好你的说辞了吗？」

林依萌板着脸沉默不语，眼神忽闪不定，连看季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这样心虚，便更落实了季瑶的才想，把她和慕敬霆是假扮情侣的事情告诉慕清川的就是她。

季瑶吸口气：「原因呢，起码给我个原因吧。」

林依萌还是不语。

季瑶心中有些恼怒，她现在做这幅委屈难过的样子干什么，倒好像是自己错了似的，她等了一会儿，林依萌始终没有发言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冷冷道：「算了，当我看错人。」

她真要离开，许久不出声的林依萌终于开口，可那语气并非祈求委屈，而是异常的愤恨怨怼：「你根本不懂！」

季瑶低头看着她，想了想又重新坐下来：「我不懂什么？」

见林依萌又不说话，她恼怒的对她说：「我不懂什么，不懂背叛自己的朋友，不懂在背叛朋友之后还能像往常一样笑着说话，甚至用那种钱来理所当然请客？你还想让我感激你是么？」

「那不是背叛！」林依萌抬起头对季瑶道：「我只是、只是和他说了你的一些情况而已啊，我又不是抢了你的男朋友，也不是抢了你的工作，怎么能说是背叛你呢。」

没等季瑶开口，林依萌继续道：「季瑶，今天索性把话说开了。我比不上你，上学的时候就是，你学习人缘都好，作为同桌的我，和你比起来什么光芒都没有，但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这次也算是我不好吧，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事情和你前男友说了，但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慕敬霆那个人不是你能招惹的，相反，你的那个前男友很好，也很适合你啊……」

季瑶嗤笑一声：「因为他给你钱你才觉得他好吧。」林依萌难道忘记慕清川才是甩了她的那个人吗，他适合她，开什么玩笑。

季瑶讽刺的话一出，林依萌的脸上也挂不住，面色更加不好了，她咬咬下唇，像是忍耐了一下，下一秒却又忍耐不住，那充满着怨气的话脱口而出：「对，钱，他给了我钱，可我不像你，我没你那样的运气，能和慕清川交往，又和慕敬霆假扮情侣，还能和人家住在一起，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季瑶，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处呢。」

「我爸常年卧病，医药费就和流水一样，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我妈忙于照顾我爸和我弟，已经自顾不暇，我弟现在还在上学，全家就只靠我一个人挣钱，我一个小编辑能有多少钱，我就想去傍个大款我连资本都没有，每天就坐在办公室熬，青春都熬没了，你知道我有多怕这种日子吗，我多怕一辈子我都过这样的日子，你能体会到吗！」

季瑶简直难以相信面前的林依萌是自己从前认识的她，从前的林依萌总是活泼而微笑的，她从不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但和她相处总是愉悦的，现在想想，大约是她在刻意讨好，讨好所有人，让自己过得更加顺畅一些，这就是她的处事之道。

「所以，缺钱就是你出卖朋友的理由了？因为没要钱，所以就把自己的挚友卖了，非但一点不愧疚，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需要理解，」她看着林依萌一字一句的说：「我告诉你，我不理解，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没有钱可以去赚，赚干干净净拿到手里也不心虚的钱，做不到就直接黑了心肠好了，别这么假惺惺还说什么别人不理解，你要我理解你什么，理解你卖了我，我还要体谅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林依萌脸色青白交加，不断呼气：「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呢。」

「因为你事情做的难看啊。」季瑶接着道：「另外，我和慕清川交往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是慕林集团的人，我和慕敬霆住在一起我也是交房租的，别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都做不到。」

林依萌抬眼等着季瑶，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怼。

季瑶只是冷眼看着，她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明明不想的，她最开始只是想知道一个理由而已，做出那样的选择，季瑶也不是完全不懂林依萌的困境，但她没料到，原来林依萌心底存了这么多心思。

她还当林依萌是高中时玩的很好的朋友，也就在她们不联络的几年间，变化悄然而生，自己变了，林依萌变得面目全非，她完全无法和记忆中的她重合起来了。

周围的学生欢笑嬉戏的声音绕在周围，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她想唤起林依萌对她们的学生时代的纯真记忆，却如同之前所说，再也回不去了。

季瑶站起身，再没看林依萌一眼就离开了。

林依萌低着头，开始还怨恨的赌气，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啊。

可那个慕清川找到她，把钱放到她面前，态度轻慢的和她说：你父亲的病又严重了吧。

你弟弟似乎还要升学，考的不算好，要进一中的话没有些人脉资金肯定是很头疼的。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无关紧要的一些小事，我说的对，你点头就好，只是这样，然后，这些钱都是你的。

她真的没办法。

她只能对不起季瑶，可……那也算不上背叛吧，为什么她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一定要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呢。

林依萌低声啜泣，心中懊悔和怨怼的情绪反复交杂。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群胆小的人，内心深处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不愿承认负责，宁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脱罪也不愿意面对。

季瑶走在街上，冷风吹到脸上也不觉得凉，她心底像是存了一股子火，压不下去，吐不出来。

遇到这种事她只能安慰自己算是发现得早，起码没有被伤害的更深，但毕竟是认识几年的朋友，今天听了林依萌的一席话，说不伤心是假的。

但她又在心底不断提示自己没必要伤心，就是这样，心情复杂的一路往前走，旁边的车嘀嘀的按喇叭，听得她直心烦。

她有些不悦的看过去，更巧车里的人探出头来，陆竹朝她喊：「瑶瑶？真的是你，我看背影就像你没想到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的。」

「你一个人？」

「嗯。」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季瑶犹豫了下：「还是不麻烦了吧。」

「和我客气什么，而且也是顺路，有什么麻烦的。」

季瑶想了下，就上车了。

她情绪不高，陆竹自然也瞧出来了，提议说请她吃东西，季瑶拒绝，说想回家睡觉，坐飞机也累了。

陆竹点点头，也就送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