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章二百七十八 悲怜
自从余素芊搬出锦上园,许书颜倒是很久未曾过问此人的消息了。
当初见到她,那种惊艳的感觉仍旧清晰可辨的停留在脑海中。
身为北方大族的唯一嫡女,余素芊周身的气质孤绝傲立,一举手一投足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高贵雅致。若不是因为柳如烟的缘故,许书颜恐怕早就生出了结交之心。
但她的目标既然是取代自己成为祁家少奶奶,书颜就再也没有奢望过两人能成为朋友。虽然当初在御花园中对祁渊将余素芊抛给庸王有些顾忌,书颜也没有开口阻止什么,但心中仍有隐忧。毕竟庸王好男色之事外间人很少听闻,却是事实。余素芊一朵娇花嫁入王府,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书颜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好安慰自己,她要的是滔天富贵,庸王也要利用余家的财势,两相索取,最后结果如何,却也怨不得别人罢了。
可此时此刻,书颜在那宫女的带领下渐渐向余素芊所住的偏院走去时,心下却忍不住的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早知道庸王不过抬了她进门做名义上的正妃罢了,既没有摆宴,也没有诏告天下,只是给了余素芊在皇家籍谱上留了名罢了。却没想,庸王竟把余素芊安置在这么偏僻的一个院落,连门前的落叶都铺了满地,四下俱是一片缭乱。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余妃娘娘住的院子了,平时王爷下令奴婢等不得靠近,只有送您到这儿了。”
那宫女停下脚步,声音怯懦的说了上面一番话,不等许书颜开口,却已经悄然退下了。看来她心里也早已打定主意,送了许书颜到此处就借口离开,即便最后追究起来,其他人也只会以为是公主自个儿散步走进来的。
没理会怯怯离开的宫女,书颜抬眼看了看四周。因为是夏季,满是杂草在劲生着,冒得有膝盖那么高,当中一条石径小道也几乎被遮住。
正前方的院子看起来四四方方,旁边堆着些大缸子,看起来此处以前有可能是王府的储藏杂房一类。院子两边还有两颗高挺的槐树,此时枝繁叶茂,满地铺了厚厚的落泥,一阵风过一股子腥味儿。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书颜提步往小径而去,来到院子门口,看着灰白的墙和青色的瓦,禁不住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敲了敲这木门。
“谁?”
不一会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话音里尽是疑问。
“请问,余妃娘娘是否住在此处?”
书颜知道这个女声应该是余素芊的婢女之类,淡淡地答了。
“吱嘎”声响起,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有神,却掩不住有种慌乱的惧怕的神情。
“你是余妃娘娘的婢女吗?”书颜看着此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子骨好像有些弱,显得头很大,一双大眼睛也很是显眼。
那小姑娘摇摇头,复又点点头,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是?”
“我是余妃娘娘的故友,今日正好来参加小王爷的洗三宴,就想着过来探望她一下。”书颜不疾不徐地将来意说明。
听到这儿,那小姑娘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恨意,却又赶忙掩饰住了,将木门敞开,侧开身子:“那请夫人进屋吧,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这小姑娘自称“我”,书颜觉得有些奇怪,想起刚才她听到洗三宴时的眼神,不由得对她和余素芊的关系有些起疑,想着或许是余素芊从老家带来的亲戚也说不定:“你和余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转身回来,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才道:“她是我表姐。”说完,又赶紧退到后面,许是准备茶去了。
没理会那个害羞惊疑的小姑娘,书颜看了看这个院子里面,倒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甚至还在角落种了好些个浅紫色的小花儿,和爬了满墙的青藤,别有一番韵味儿在其间。只是一边的银杏树下有个简易的灶炉,上面还坐着一个漆黑的瓦罐,一股子浓郁的药腥味儿散发出来,和屋外树下的泥腥味儿倒是有些相似。
又是不着痕迹地一叹,书颜这才往小姑娘指了余素芊所在的屋子走过去,也不敲门了,直接轻轻推开来。
“是谁?”
是余素芊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冷。
“是我。”
转身关上门,屋里的光线也随之一暗,露出了许书颜的身形,却也让许书颜看清楚了半靠在床榻上的余素芊。
原本骄傲内敛的她如今满眼俱是枯索之意,配上空洞的眼神和削尖的下巴,怎么也再难联想到当初那个如仙子般出现在锦上园的余素芊了。
或许是因为不怎么出屋子,她的脸色苍白到有些灰暗,隐隐透出一丝病态,薄唇也全无血色的抿着,一双凤眼也正在空洞地打量着门边的许书颜,也渐渐恢复了些异样的神采。
“许书颜?”她苦笑地问着,口气却是肯定的:“你是来看我怎么落魄的吗?祁家少奶奶!”
书颜却止不住心中泛起的一丝苦涩,话到嘴边,语气柔软中带着一丝怒意:“庸王殿下为什么会这样做?你好歹也是皇家籍册里记名的王妃,他怎么敢!”
余素芊有些意外地看着许书颜毫不掩饰的怒意,又是一声冷笑:“难道,你是来为我鸣不平的?”
书颜并未在意余素芊态度上的淡漠和敌意,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告诉我,小王子的早产和你没有关系,我这就出去找庸王,让他放你出去。”
“若我说有呢?”余素芊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一声嘶吼从嗓子里发出来,低沉,却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一般,惊得许书颜一怔。
“即便是庸王的古怪癖好我也能忍受,但我却无法忍受别人对我余素芊的不尊重!”余素芊眼中全是迷乱,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法抵挡的疯狂之中,奈何身子太弱,却只是一手支撑在床榻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庸王是不曾正眼瞧过我一次,也没有碰过我,但我却是皇上亲自指婚的王妃,是正妃!那个女人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妾,就算怀了孩子又如何,却妄图在我这个正妃面前指手画脚。我不过依律小小的教训她一下罢了,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却早产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失心疯”,这三个字随着许书颜的观察,终于还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被庸王拘禁在偏院。而她说的那些话,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让书颜觉得一阵无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余素芊的可怜却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想到此,门上一响,却是先前那个小姑娘推门进来了,手里托着一杯茶盏,一看到余素芊一副呼吸不畅捶胸的样子,赶紧将茶盏放在桌上,冲了过去帮她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