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思来想去,意外是不可能的,而自杀的话疑点又太多,我觉得这种说法实在不可靠。
我轻扯嘴角,「那皇上觉得如何呢?这後宫的女人来来去去,做什麽总归是为了你。」
他的脚步顿住,挑眉说:「皇后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朕而寻死?」
我也跟着停下,冷淡地回他,「臣妾可没这麽说过。」
元佑嘉隐隐蹙动眉心,沉着脸道:「後宫诸妃并非朕想纳才纳,她们大部分都是朕初登基时所纳的妃嫔,朕需要她们背後的氏族势力,无关风月与感情。朕不可能将心剖成千千万万份任她们夺取分割,朕只有一颗心,只给一个人。」
「哦。」我心口一颤,佯装镇定地继续走。
皇上呆立於我身後,片刻後举步跟上我,「那皇后呢?你的心又给了谁?」
我哂笑,「臣妾的心给谁有何干系?」
他语气一重,「当然有关系,你的身已经是朕的了,你的心自然也要归朕。」
呼吸微滞,我抬眼回视他。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可你的心却不是我的。你想要的不过是控制所有,明明不爱我,却霸道地要求我来付出身心予你,真是自私。
「莲妃才刚刚过世,臣妾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与皇上辩论这些。」我不想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皇上方才在红枫林可发现了什麽异样?」
他对我岔开话题表示不满,却还是回答我,「她脖子上的勒痕确实是上吊时的绳索所致,生前除了勒住喉咙痛苦而产生挣扎,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她为何会选择在那种地方寻死?」我刻意指出这一点,红枫林一直被传得十分邪门,几乎没有什麽人敢私自进入。当然,我是个例外,可这不代表莲妃会跟我一样。
我寻思着,决定表示这件事我非要插手不可的决心,「臣妾想再进去看一看。」
元佑嘉不答应,「不可,你是皇后,这种事不该由你亲自下手去查。朕已命内务府尽快彻查,一旦有任何发现,朕会立刻告知你。」
「内务府?彤昭仪流产的事内务府查到现在可有任何进展?」我冷笑,都查了这麽久,绿桐也关押了这麽久,我照样被怀疑,朱妃照旧自在逍遥。如果不是内务府发现了什麽,皇上却刻意瞒着,那就真的是内务府办事不利的结果。
「那不一样。」皇上皱眉。
哪里不一样?不一样的是彤昭仪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莲妃就只是你迫不得己的责任。但即便是有这样的不一样,内务府的效率都太低,莲妃之事我还是得自己查才行。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坚持道:「我要去红枫林。」
「不行。」元佑嘉索性冷下脸。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皇后——?」他在背後呼唤。
我不理睬他,让他也尝尝被人甩在背後理也不理的滋味。
我笔直地往红枫林走,大步走在前方,竖耳倾听脚步声,皇上一直紧跟在後,是怕我去现场搅局不成?我是这麽没有分寸的人吗?
我气呼呼地大步流星,眼前就是红枫林,正当我要踏入一步,他先我一步拦在前方。
他面沉如水,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可奈何,「不要再进去了。」
「为什麽?」我踏入此地千百回,你倒是给我一个不能进去的理由。
元佑嘉面上迟疑,好半晌才犹豫地将话吐出,「或许此地当真对女子不祥,你以後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啊?」我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你个九五之尊竟还真的相信宫里的胡诌造谣、信皇太后索魂的鬼话不成?可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我玩笑道:「皇上乃母后的亲骨肉,母后自不会伤您。而臣妾乃是您的嫡妻,入了皇陵还得陪您九泉相伴,顶母后的半个儿女,母后又怎会伤害臣妾?」
他神情微愣,眼神一闪,「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我一怔,没懂他意思,答道:「那是自然。」
他的唇抿成一直线,颇有几分小时候腼腆的味道。
我觉得有些古怪,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错了什麽话。
他眉心一松,温声道:「那好,朕陪你一起进去。」
我打量他的神情,不知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是怎麽回事。
真是皇上心如海底针,难以捉摸啊。
【第四十一章事有蹊跷】
莲妃的遗体早已被人抬走,此时的红枫林从外面被围起,成为一处任何人都不准踏入的禁地。
幽林深处恢复昔日的平静,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死过人,轻风抚过,凉风习习,总有那麽一丝吓人的感觉。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对比平时的大剌剌,现在要小心得多,但其实我不是怕,就是有那麽点不自在。林子还是原来的林子,青天大白日又怎麽可能真的有鬼?人就是容易因心理作用而自己吓自己。
「皇——?」
「啊!」我险些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小心肝怒目圆睁,刚才出声的皇上显然也吓了一跳,只不过我是纯属自己吓自己,他则是被我吓的。
「皇后很害怕?」他轻挑眉毛。
这个动作我深深觉得带着嘲讽,我忿忿地放下手,「怎麽可能。」
他不置可否地低「唔」一声,令我无地自容。
我郁闷半晌,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衣袖,强行拉他和我并肩走。
果不其然,我听见他的闷笑声,这人一定是在暗地里取笑我胆小。不过作为皇后,我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典范,非常时期就该非常应对,所以笑吧笑吧,我啥也听不见。
我们来到莲妃自尽的地方,离皇上平日练剑的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可见她应该也畏惧宫中的传闻不敢深入,只敢在离林口不远的地方待着。
这里属於林子的分岔口,旁边就是那块半人高的天然巨石,经过无数年月,被落叶所包裹,只剩半截石面坦露在外。
元佑嘉提了一句,「这里能找到的线索都已经被内务府收走了。」
言下之意就算我亲自来找,也不可能找到什麽重要的关键线索。
我不搭理他,总之先到处摸索。
当时来去匆忙,我只匆匆瞥过莲妃的屍首一眼,并没有注意周围有什麽。
红枫林常年无人清理,到处都是枯枝腐叶,纵使现在开春,还残存着经年的落叶。
由内务府回收的物品当中,除了莲妃不知从哪搬来的小矮凳和上吊的粗绳索,还有的就是散落在地上的发饰和掉在一旁早已熄灭的小灯笼。
莲妃的死因是窒息,导致窒息而亡的确实是她脖子上的勒痕,粗细与绳索相当,物证明确,没有外伤也没有激烈的反抗痕迹,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像是自寻短见。
「莲妃特地抱了一张矮凳跑来这里寻死,你不觉得很多余吗?」我看了半晌,忍不住说:「更何况大半夜跑到这地方寻死,根本就不正常。况且她若是寻死,又是为了什麽?她如今身居三妃之一,论品阶在後宫数一数二,究竟有什麽令她这麽想不开?撇开不合理的寻死方式,她若当真自寻短见,怎会连一封遗书也没有留?」
我说了半天也不见皇上接话,不禁往他那儿瞧去,谁知这一瞧就见他背过手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闭目养神。
我险些被气死,「你能稍微用点心吗?」
他张开双眼,「朕在听。」
我真是服了,「皇上,这可是你的妃子,不是我的。」
他眉梢微抬,「当然。」
当、然?那你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我忿忿地跺脚,恨不得直接踢他几脚。怪只怪说要来的是我,他堂堂一介九五之尊,陪我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平时都是挥一挥手让人去查再招一招手听人报告的,哪里用得上亲自动手动脑琢磨的。
元佑嘉淡淡扫来一眼,估摸是见我气得不行,终於大发慈悲张口说话,「你可曾想过,如果推断出来不是自杀,会是什麽?」
「那当然是……」我的话戛然而止。如果不是自杀,当然就是他杀了。我双目圆睁,他如此淡定自然是心中早有定见,「你早就猜出来了,非让我自己在这里瞎掰这麽久!」
他神情自若,「皇后是在瞎掰?」
我立刻否认,「当、当然不是。」
他这才徐徐道来:「行凶之人做不到乾净俐落,亦没有考虑後果,极可能是临时起意匆匆而为才摆布出这样的伪局。这里面的疑点有很多,其一,下手之人如何引莲妃来到此处?莲妃与此人必是相识;其二,凶手的性别为何?既然能够将其勒死悬吊於树上,力气必定不小,极可能是名男子;其三,最重要的一点,为什麽要杀莲妃?以这三点再往深处去推,问题就更多了,单凭目前所蒐集和探听到的线索来下定论还言之尚早。」
我听得一愣一愣,认识他这麽久还是头一回听他一口气说了这麽多的话,说得还挺头头是道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麽不早说?亏我还拚命地想法子企图说服他莲妃之死太可疑,没想到他的思维早往更高的层次跃进,反倒是我还停留在起点原地踏步。
我暗暗嘀咕,「你怎麽不早说呢,我哪知你看着呆头呆脑的,其实心里转了这麽多……」你也太会卖关子了吧!
元佑嘉眯起双眼,「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