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宝儿还小,你跟他一个小孩子生气做什麽。他刚没了父母,是个可怜见的,也是一时还没想清楚,你让孩子缓缓就是……」
周老太太正欲打断她说些什麽,叶氏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按下满肚子气,将嘴阖上,只虽是没说话,但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叶氏又是一脸笑对秦明月道:「月儿啊,你看这马上就快到中午了,舅母这就去给你们做饭。你和宝儿去找娥姐儿和倩姐儿玩,待会儿等饭好了,舅母去叫你们。」
秦明月颔首道:「好的,舅母。」
「宝儿,你知道两个表姊在哪儿,带你姊姊去找她们玩,邵哥儿也在,你们俩也能一起玩。」
胡君宝还是满脸不愿,秦明月拉他一把,他才跟着秦明月出去了。
等两人出去後,叶氏来到周老太太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着,「娘,你说你跟那丫头片子计较个什麽劲儿!」
「一个卖唱的戏子竟也想当我周家的外孙女,我可不想活了半辈子了丢这个脸。」周老太太满脸鄙夷,显然对秦明月很是不屑。
叶氏对这个婆婆简直不知道说什麽好了,人老且愚钝,唱戏的戏子再怎麽低贱,可人家现在攀上了高枝,那就是个香饽饽。
再说了,外面人现在都知道是因为这个卖唱的戏子,前河东总督胡成邦及其夫人惨死一案才得以大白於天下,外面人谁都能瞧不起秦明月,就他们周家人不能,因为这是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若是周家人忘恩负义,外面人的口水能淹死他们。
只是这道理和周老太太肯定是说不通的,叶氏也只能说些她能听懂的。她堆着一脸笑,道:「那娘你想想,大姑爷是为了帮朝廷查贪官污吏才会被人害死的,朝廷之前却判了冤假错案,给大姑爷扣上一个贪墨河款、畏罪自杀的名头。如今真相大白,朝廷为了安抚也是为了显示厚待忠良,肯定是要进行追封的。大姑爷乃是正二品的总督,你说朝廷会追封什麽头衔?更何况还留了宝儿这个後,怎麽也不会让个幼年失怙的孩子孤苦无依。」
「可……」
「娘,你千不念万不念,总要顾念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你看志哥儿和安哥儿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纪,可咱们家这种情况,哪有什麽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连新房都没地方布置。
「咱们家是宝儿那孩子的外祖家,甭管那孩子愿不愿意,以後肯定是要跟咱们一同过的,所以宝儿受益就是咱们受益。如今咱们要紧得做的事就是拉拢了宝儿那孩子,至於那戏子,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以後随便打发了也就罢了,你老可千万别本末倒置弄错了主次。」
乔氏也在一旁道:「是啊,就算朝廷不要脸不给大姑爷追封,胡家还有一座宅子在那儿呢,等宝儿那孩子跟了咱们,那宅子不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总算可以松散松散,也能住得宽敞些。」她生得长脸细目,嘴唇很薄,看样子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听到这些话,周老太太翕张了下嘴唇,到底将满肚子的不愿按了下去。
叶氏又安抚道:「娘,你若是实在不待见那戏子,由儿媳两个去应付就好,你老装作没看见就行。」
周老太太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行了,有完没完,这事我不管了还不成!」
一听到这话,叶氏就知道婆婆这是明白了,当即露出一抹笑和乔氏对了个眼神,只是这眼神刚对上,两人就不约而同错了开,显然这两人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和睦。
秦明月和胡君宝出了正房,就往後罩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见四下无人,胡君宝似乎想说什麽,却被秦明月拍拍手制住了。
叶氏口中的娥姐儿、倩姐儿就住在後罩房里,他们一到门口,就感觉出此处的逼仄,房子建得并不高,也没有什麽阳光可以照过来。
周娥笑咪咪地从屋里迎了出来,「宝儿,你来了,你是月儿吧?我叫周娥,今年十五。」
秦明月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原主的年纪,道:「我叫秦明月,今年十六。」
周娥立马做出讶异的模样,道:「那我得叫你姊姊了,我比你小一岁。」
两人随她进了屋里,周家的姑娘们都住在此处,大房的周娥,二房的周倩和周荷,三人一人一间房。周荷的年纪最小,今年只有十二,是个很文静少言的小姑娘。
还有邵哥儿也在,他是二房的独子,今年七岁,长得圆头圆脑的,但就是性子有些混世魔王,因为他一见着宝儿就上来要抢他腰间佩带的玉佩。
祁煊是个有些挑剔的人,对吃穿用住都有讲究,让秦明月说,他就是有些矫情,因为当初两人从武陟县回开封那一路上也没见他多讲究,但他一回来後就立马端起郡王的架子,非贡缎不穿,非珍馐佳肴不食。其实他身分在此,从小养尊处优,一切吃的喝的用的俱是最上等,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照着这些来安排,想用差的也差不了。
而在他身边,秦明月和胡君宝也是受益无穷,像两人身上所穿的衣裳,就是四喜着人安排的。
当初两人轻装简行去河南,又恰巧赶上季节交替之时,所以身上一应冬装都是新做的,有了衣裳,也得有相应的首饰,所以秦明月头上的簪子、胡君宝腰间的玉佩,都是随着衣裳一同送来的,两人只管穿戴上就是。
秦明月本就不是个矫情的人,再加上祁煊这厮脾气有些怪,若是看到你明明有新衣裳却不穿,偏生穿着旧衣裳,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为了不惹他生气,所以秦明月十分识相,胡君宝自然就不用提了。
今日胡君宝腰间所佩带的玉佩是一块上等的和阗玉,也不是什麽顶尖的玉石,但在周家这种家境的人面前,那就是好东西了,所以周邵一看见眼珠子就拔不开,非要抢下来。
也是这周邵平常欺负惯了胡君宝,才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什麽不妥,可惜胡君宝已不是当年还未出京时的宝儿了,又哪能任他抢,周邵刚扑过来,他就眼明手快地躲到一边去。
周邵冲势太猛,一个不小心就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当即嚎啕大哭起来,哭完了还要伸手去打胡君宝。
秦明月没防到这一出,脸色有些僵硬地拦下他,「你想做什麽?」
说起来慢,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须臾之间,周倩反应过来,上前拽住了周邵,「你做什麽?平时调皮捣蛋也就罢了,今日家中来客,你还是劣性不改,还不快给我出去!」她一面责骂,一面将周邵硬往外拉。
周邵就是不依,与她拗着,又去指胡君宝,「我就是要他的玉佩,你就得给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倩,你还不把他领出去,没得丢人现眼。」周娥走过去一把将两人推了出去。
周荷见弟弟闹得厉害,也连忙跟了出去。
周娥这才关上门,扭头对秦明月笑道:「千万莫见怪,邵哥儿被我二婶母宠坏,太任性不像话了。月姊姊你快来坐,我给你倒茶。」
秦明月点点头,拉着胡君宝就去桌前坐下。
周娥去了里间倒茶,她帮着胡君宝将身上的衣裳整了整,才道:「你没事吧,他刚才有没有打着你?」
胡君宝摇了摇头,想说什麽,这时周娥端着茶过来了,他只好打住了声。
「茶叶不怎麽好,莫见怪。」
「怎麽会。」为了表示自己不会见怪,秦明月端起茶来笑着啜了一口,哪知茶刚进口,她就有一种想吐掉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下了,脸上还是一脸的笑。
也是秦明月平时喝惯了好茶,猛地一下喝这种茶铺里十几文一斤的茶,实在不习惯,要知道即使是她当初在苏州那时,也没喝过这麽差的茶,在惠丰园里,招待客人的茶分几等,那时李老板为了讨好秦明月兄妹两人,都是拣着好的往院子里送。
更不用说之後了,秦凤楼爱茶,平日里对茶叶十分讲究,加上兄妹两人并不缺银子,喝不了那种顶尖的贡茶,别的茶还是不拘。
正说着话,周倩从外面走了进来,身边已经没了周邵,周荷也没来,应该是去看着不听话的弟弟了。
「月姊姊你千万莫怪,我那弟弟实在是个……」她拧着眉道歉,叹了口气。
人家当姊姊的都说成这样了,秦明月自然要说一些邵哥儿还小不懂事的话,谁都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可既没有当面戳破,也就当做不知。
这麽一来二去,三人就聊起来了,大多是周娥和周倩说,秦明月偶尔附和一句。不过她两世为人,应付这种小姑娘没问题的,所以周娥和周倩与她聊了一会儿顿时便觉得亲近起来。
「月姊姊,你头上这簪子真漂亮,能给我看看吗?」周倩一脸欣羡地望着秦明月头上那根镶宝蝶戏花累丝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