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祁煊冷不防跳了起来,喝道:「敌袭,加速前进!」
所有人都愣住了,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有几个罪民宛如无头苍蝇似的,一面喊着怎麽了,一面左突右冲,车都翻了,猎物和柴火滚了一地。
祁煊一脚扫了过去,「不要乱,加速回城。」
一个兵卒面色惨白地道:「大人,来不及了,这些人马上就到了,大约三十多骑。」
他也是方才除了祁煊外,唯一将耳朵贴在地面聆听的人。
祁煊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顾不得多说,向四周看了去。
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并不好,地势开阔,周围无遮无拦,想找个地方躲藏都没办法。
是的,躲藏,这是步兵碰到骑兵时最直接的念头,更何况是祁煊他们这队散兵游勇,除了这二十多个兵卒可用以外,那些罪民都是待宰羔羊。
说不定他们也是待宰羔羊。祁煊只要一想到一队骑兵向他们冲过来,以势不可当之势,而他们根本没有还击之余地,甚至连逃跑都不能,因为人是跑不过马的,很可能人在前面跑,就被後面的骑兵追过来,一刀斩下,连谁杀了自己都不知道。
到了这时,所有人都感到了惊慌,尤其是那二十多个兵卒,祁煊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罪民之中还有人说赶紧跑,纷纷有人附和,这些兵卒却是不敢动这个念头,全都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指挥使大人,咱们该怎麽办?」
祁煊利目扫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沉声道:「把散落掉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车上,然後跟我去那处山坡,想要活命就快一点。」
金人骑兵刀弓齐备,远距离用弓,马刀是近距离使用。他们这一行有十多辆车,车上除了那少少的猎物,其他都是堆着一人多高的柴禾,若是利用车队结阵抵抗,并烧起烽火示警,只要能坚持一时半刻,说不定城中会有人前来营救。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祁煊命令一出,兵卒们便分散去驱赶着那些罪民,将散落的东西重新装车,并用绳索捆好,推着车往那处山坡上而行。
车很快就推到山坡之上,结成了一个长方形,正对面的那一处用柴车隔挡了两层。
有着这一层高高的堡垒,即使这堡垒并不结实,也足够让人有安全感了,那些惊恐的罪民们终於镇定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吓得腿软脚软,连魂儿都没了。
示警的烽火很快燃起,浓浓黑烟升至高空,而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甚至不用耳贴地就能感觉到。
祁煊他们这趟出来是打猎的,还算装备齐全,二十多个兵卒每人都带着弓箭与斩马刀,那些个罪民也是人手一把砍柴刀,不过这种情况下刀是无用的,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能够远距离攻击的弓箭,幸好兵卒们习惯良好,射出的箭矢都回收了,整整齐齐地放在箭筒之中,一个筒箭里有二十支,每人两筒,这几百支箭矢也足够支撑些时候了。
寒风瑟瑟,带着沁人的凉意,天色灰蒙蒙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远方,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声响起,那些金人骑兵终於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些人发型奇怪,胡子拉碴,身上都是穿着棉袄,外面裹着一层兽皮,看起来就像从山里出来的野人。他们一面策马奔腾,一面嘴里怪叫着,马蹄溅起了地上的残雪,掀起一阵阵雪雾。
祁煊却是心里一松,不过是一队轻骑兵,他们能守下去的把握更大,若是碰到重骑兵,也不用守了,光是一个冲锋就足够把他们这些人都撕成碎片。
那些躲在柴车後的罪民又开始恐慌起来,口里控制不住地叫着「来了、来了」,而二十多个兵卒反倒不慌了,眼睛宛如鹰隼似的,紧紧地盯着这些迎面扑来的金人。
风,越来越大。
呜呜的风声夹杂着滚雷似的马蹄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黑河卫众人的心头,再听那些罪民的惊叫声,格外觉得刺耳。
「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祁煊分神骂道。
他抽出腰间的刀斩向柴车上突出的细树干上,细树干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顿时所有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
祁煊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前方。
近了,更近了,眼见金人的骑兵已经离他们只有四百多步的距离,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是害怕,也是紧张。
「眼睛都给我盯准了,不准浪费一箭,老子说射再射,心不准慌,手不能抖,把寻常射兔子时的准头都给我拿出来,若是谁发挥失常,回去军棍伺候。」
一个兵卒哭丧着脸道:「大人,您就别开玩笑了,这能跟射兔子一样吗?」
「怎麽不能跟射兔子一样,瞅着头射就对了。今儿若是守不住,咱们全部玩完,若是守住了,老子回去开了指挥使府上的酒窖,你们想怎麽喝就怎麽喝。」
不得不说,这倒是极大的诱惑,军中之人都好酒,酒是用粮食酿出来的,缺粮之时,肚子都吃不饱了还喝酒?许多人已经很长时间都没喝过酒了,所以一听到这话,都很心动。
「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
「不假?」
「不假!」
「听说指挥使夫人的小厨房做了一手好菜……」
「回去管够!」
「好呐,大家都听见大人说什麽了,咱们可得争气!」
一通笑声之後,紧张之气全无。其实大家都知道紧张的心情会影响水准发挥,所以特意逗笑来缓解紧张的情绪罢了。
那些金人的骑兵也奔至离他们三百步的距离了。
这是弓箭手攻击最有效的范围,其实硬弓最长射程可达上百丈,可那是无风的情况下,在这种有风的时候,且备用箭矢太少,只能等待最合适的攻击时机。
祁煊面色冷肃,左手持起他那一石七斗的牛角长弓,右手张弓搭箭。
军中制式弓箭按力量分为九斗、七斗不等,祁煊所用之弓却是硬了不只一倍,足以见得他是何等的威猛强壮。
弓被拉成满月状,只见他眼微微一眯,那支羽箭便以风驰电掣之势飞了过去,几乎让人看不清其轨迹,箭矢便没入那片雪雾之中,只听见一阵怪叫,为首的那个金人便从马上歪了下去,旋即被後方而来的马蹄踏翻在地,脑浆四溅。
祁煊并未耽误,射出一箭的同时又搭起一箭,同时,嘴里喊道:「前排,射!」
随着这声令下,前方数十个兵卒拉满大弓,将手里的箭矢向空中抛射而去。
「刷」的一声,一群黑点腾空而起,而後悠悠下坠,如下雨似的朝金人骑兵头上落去。
这一箭还没落下,祁煊搭箭再射之时又喊道:「後排,搭箭,射!」
两群黑点汇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没入奔腾的战马之中,几个金人浑身插满了箭矢,身子一歪落下马去,瞬间就被後面而来的马蹄践踏在地,生死不知。
而地上的残雪已经被踩成一片泥泞,泥点子漫天飞溅。
不过只是一个照面,金人骑兵的骑兵便损兵折将,但他们的攻势未停,依旧向这个方向奔驰而来。
黑河卫的人见初次照面便赢得这麽漂亮,顿时士气大振,在祁煊一声又一声的「射」,不断往对方射着箭矢。
当然,金人也不是不还击的,他们一面身手敏捷地在马上腾挪着身子躲避箭雨,一面搭弓射箭还击回来,可黑河卫的人有柴车做阻挡,倒是没人伤着。
这群金人似乎也意识到对面的人不是善茬,且地理位置对他们极为不利,敌在高,我在低,别人能打到自己,自己想打到对方却是难之又难。
看来只有逼近了才能攻下这些人。
当然金人骑兵也不是不恐慌,看见自己人一个个落下马去,被马蹄踩翻在地,本是可以保命的,却无奈一命归西。然而没人敢退,因为骑兵一旦冲锋起来都是一往直前,在这种奔驰的情况下後退,下场就是被後方的人撞碎成渣。
近了,更近了,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黑河卫已有人受伤,有人中箭,便会被抬到第二排柴车後方去。金人骑兵有些明明身上插满了箭矢,却还是顽固地钉死在马上,也是冬天穿得厚实,里外几层,距离又远,未伤到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