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得她如此说,我只得故作惊讶状,急忙举步就要向外走,慌慌张张说道:“妹子意思,我却是不明白。宫内事务繁忙,妹子忙碌。我去唤人请太医给你看看,伤了你身体是我的过错。”
“四哥你慢些!”敏萱一把扯住了我袖子,眼睛早红了去,抽抽泣泣声声,越发的委屈起来,拿了帕子只抹泪,到后来轻泣变了哭号,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四哥是嫌弃我么?不是妹子我没廉耻。我们满洲人,原本都没有汉人那些鬼矫情!要汉子就找汉子,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那个死鬼去了,留下我怎么是好啊!四哥,我这样的身子,要不做活死人,除了你,谁还配得起?四哥啊!”
“妹子先且莫哭,好生生的妆,小心坏了去。”袖中拢了她手,摘过手巾,轻轻拭去她颊上泪水,说道:“妹子和老八本是伉俪情深,如今方才故去不久,妹子如何就有了这般想法?四哥也知道你这般年纪,实守不住清苦,只是四哥我家中两个都是厉害人物,这等事情,我做不得主。”
“四哥休要推搪,我都没了挂碍,你个爷们儿家愁个什么?两位姐姐处我已经说过了,只四哥你家里冷清,当皇上的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的?”敏萱圆睁了杏眼,假势抽手,我只是紧紧不放,听得她接着道:“至于你那个好八弟,当年若不是要借着我抬高他的气焰,怕是万年都不会上我们家的门。谁都知道他惧内,可都不晓得,成亲这许多年来,他进我的房有个几次!皇阿玛只会责怪我善妒刻薄,他就没有错吗?我没有生育子嗣,天晓得该当怪谁?四哥你就允了吧!”
“可是。。。。。。”我紧锁了双眉,脸色沉重,道:“我终究不是当初当王爷的时日了,现在身为九重至尊,一言一行都是天下表率。这千古的令名,朝野的物议,你让我如何承担得了啊?”
“四哥做大事时,怎么没想过千古的令名,朝野的物议?”敏萱冷了脸道:“如今倒是计较起来了。四哥那杀伐决断的英雄气去了哪里?还不如我这满洲一普通女子么?我当姑娘时,我们姐妹家,最爱的就是四阿哥英风豪气,你现在这模样,活活跟你二哥一个样子!”
“呵呵,其实妹子在闺中时,我们兄弟可都是勾了眼睛的。谁不晓得安亲王爷手掌心里一朵花来?尤其几个当大的,每日里都上门去的,四哥我也是呆,又当时刚指了婚去,未去凑热闹,竟便宜了老八。”手心里轻轻一捏,微笑道:“只是妹子啊!满朝的官员,我可得顾及些的,朝臣反对,我也是无法。”
“这有什么难处,宗人府那些个老鬼,我一个个都已经敲打过了,他们半个不是也说不出!至于那些老酸货,四哥你管他们作甚?一个个打出去就是了,想当年你金殿上收拾老赵那个风范哪里去了?”
我眼光盯了地面,悠悠说道:“虽如此说,八弟在天有灵,我心下不安,这事情还是再思量下为好。”
敏萱终于抽了手去,桌下拿出几本文册,冷笑道:“这是胤禩一党的官员详细名录,就是老佟所知,都比不过此处。四哥收好!如何?”
“这。。。。。”我沉吟不久,伸手略微翻了几下,道:“恐怕不妥吧?”
“这是八、九、十他们三个家下的买卖铺面地契往来信件,全放置在我处。你收是不收?”
“好!择吉日大婚!你且准备着!“
兵部帖子下放各处地方,责令驻军清境安民,剿灭土匪流寇。新皇登基位久,这主子又是恶名昭著的,谁也不敢怠慢,价日里兵勇衙役齐上,撵得小偷强盗鸡飞狗跳。在山上扯旗立柱的大小寨主,也头痛得只要上吊,一拨官兵刚来剿过,另一拨又来。没过半月,各省回报安好。我却也接着了李卫的线报,天地会起事首脑大半被杀,生擒任伯安,已在解京途中。
这一日早朝,来的人却似多了许多,又不是年节大朝,竟然如此齐备。众人心下都不知道这头上的主子要耍什么仪仗。
“各位大臣,今次只跟大家说一件事!”我端坐在龙椅之上,不舒服得很,加了两个靠垫还硬,姑且忍耐,脸上形之,却似咬牙切齿颜色:“官员操守,自圣祖爷就常讲,倒是好了些。你们在京的有原籍孝敬,一年的冰炭敬,不要奢侈,估计也够你们开销的。不想倒是有人天生是点金的行家,未见他开铺面,手头又阔绰,竟有的豪富的家财。我却不知这里头如何来得?说到底朝廷用钱的地方还多,哪个有门路的贡献出来,我也不吝惜赏赐!揆叙!你给我说说,你家里五库的银钱,十箱子黄金,还有土地田庄,字画古董,是那位仁兄白白送给你的?”
“回禀皇上。奴才家里有几个钱不假,谨记着康熙老佛爷训导,万万不敢贪墨一两银子。全数是祖上传下来的,有些字画玩物,是先两位主子御赐的物件,都有明细在帐。请皇上明察!”
“呵呵,爷的锦衣卫给的,却不是这等消息啊!”我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笑道:“你交游广阔,跟江南名士多有来往,他们似乎给你不少好玩儿嘛!你家里几上那个海金琉璃碗,是吕葆中送的吧?”
“谢皇上关心臣下。本朝并无锦衣指挥职衔,请问皇上为何如此说?”
“不是你说的么?”我走下台阶,缓步走到揆叙身边,呵呵笑道:“‘老四在上头,我们都不得好!李卫那里就如同前朝的北镇抚司一般,阴碜的吓人。迟早大清要败在他们手上,主子爷闻说就是老四派人下的手。如今少主子也在,我们架子未倒,不趁此时发力,但要是他坐稳了位子,我们这些老的死无葬身之地矣!’,你要倒哪个啊?”
“微臣不知皇上所言何意?”揆叙胡子颤动,额头已经沁出汗珠,只是强自撑着,列位两旁的不少听见这话都是脸色大变。
“呵呵,玩笑话,不要当真,我还没到窥人阴私的地步。大家也不要瞒我。”我从袖中抽出一本薄册,道:“这是你管家给你造的帐册,不小心给丢了。有些奴才可人意的,就拣了给我。”
“那是旁人的伪证!”还没等我说完,揆叙只一见封皮笔迹,就急急辩解道。
“掌嘴!君前无礼!”
侍卫虎狼般上前劈劈啪啪一顿臭揍,只打得面上肿成大块。眼见他呜呜只是嘶喊不出,我才叫停,将那本册子掷在揆叙面前,冷笑道:“你急个什么劲儿?从一品的官儿,加上先皇赏你的世职,一年的俸禄银子是六百六十五两,加禄米180斛。你请几个酸秀才一趟窑子,就花去一千二百两。吕葆中归宁,你送议程三千两,那姓吕的收下,觉着不过意,回送你个琉璃碗,是么?好大手笔!我赏人都不敢这么花!”
揆叙听一句呜呜一阵,欲哭无泪,待要辩解,嘴部已是肿胀不能言语,只是摇头不止。
“你家里,除了你大哥是个纯人,竟没有半个好东西!你父亲辜负圣祖皇帝,你来辜负我!我一月升了你两次品级,就是我自己潜邸的奴才,有这等快么?不记着恩就罢了,还鼓捣一帮人跟我拆台。你才当真是忘恩负义!八弟怎么提拔你这种人?”
揆叙越发急切,张开肿胀如猪的嘴直是叫唤,我越说越是愤恨,把册子直掼到揆叙脸上,散了的页子沾了血,粘在揆叙脸上。我大声喝道:“王鸿绪!都龄!宁世臣!都给我滚出来!”三人滚班出列。
“你们自己都有不干净的,是朝廷负了你们?自己家里银子不够了,还有库里的是不是?没给你们俸钱?你们以为,拿这钱酬请文人雅士就是清白是么?我看跟合伙着去书寓没什么两样!贪墨收受,为官就忌这几条!哼哼,还貌似斯文人,你们说的什么酬送我不清楚。我只晓得大清律,只要超过二十四两银子,事后受脏不枉法,也要斩立决的。你们早去不送!拖出午门枭首!”殿前武士上前就拖,四人中有哭喊饶命的,像都龄却是不吭一声,王鸿绪最是激愤,破口大骂道:“你滥行公法,罗织条文,罪人不依圣人言教,罔论八议之条!昏君!自有报应的!!”
“慢!就在殿外,即行杖杀!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报应?你等如是应死,天降大雨哭你们!要是该亡,就晴天白日!今日就拿你们性命戒惧天下硕鼠!十三弟!”
“臣弟在!”
“即日起由你督促刑部侦缉,凡是在吏部红簿上的人,都筛一遍!财产来源不明,一律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