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哥,你那个红本本何处得来的?我们明察暗访了这许多年头,人头子竟然没有七成,亏老八能收拢这许多人马。四哥手下,果然有门道,这样的人才,你也推介几个到我手下嘛。李卫是你的臂膀,我就不指望了,还有那个伶俐的,给我些儿。刑部侦缉人手不足,哥哥要我办差事,须不是要弟弟我一个人受累吧?”十三笑吟吟地道,促狭得紧。
“你劳累,我就安生么?四哥我没人给你!”狠狠一个暴栗敲下去,我呵呵笑道:“把后患收拾了是正经,你个不学好的,敲诈勒索倒是学会了。哪日要张廷玉给你讲讲圣人的大道!”
十三苦着脸,手揉着额头,笑道:“不是跟你学的么?我也大了,你如今是皇上,让朝中诸位大臣看你这不稳重样子,越发要暗地里说皇帝如何如何了。”手里不停,在纸面上勾画:“有许多私下里都改换了门户的,浮财却不是那么好发的。不过这一次倒是把八哥的明暗班底搞个净尽。四哥,说实话,李卫虽然能干,不是从八嫂子那里偷来的吧?禁宫森严,你虽然不住在里头,让他胡闹,终究不好。”
苦笑一声,我皱了眉头,淡淡地道:“不是李卫。”
“哥哥还有人手在?”
“今有个头痛事情,本子是老八家的给我的,那娘儿漫天要价,我没有还。还有老八老九和老十的大半家财,她一并都交给我了。”
十三大是惊诧,急急问道:“她开什么价钱?敏萱出名厉害婆娘,没根底的事情,她不会办,四哥想必为难得紧。”
“她说家里死鬼去寻了阎王,自己在宫城里没名分,住坤宁宫不合适,要么找个地方让她搬去。要么。。。。。我给她个名分。”我竟有些赧然,懦懦地道。那婆娘漂亮风骚得紧,心里虽然愿意,当着自己兄弟,不好出口。再也就是这兄弟婆姨,终究要人议论的,怕挨人骂。
“哈哈!”十三一口气笑不出来,猛捶胸口,咳嗽了半天,指着我大笑道:“四哥这样儿,真是头回得见。哈哈,四哥好福分!”
没心没肺的鬼!我心里暗骂,递了杯水顺他的气,脸上竟有些红了。
“四哥,接着就是,弟弟给你仗腰子。”十三喝了一口,又忍将不住,喷了我一襟,笑道:“哈哈,四哥,咱们不忌讳那个。你只防了那些书呆就是,百姓口里的话,你也不用担心。传个几日就没影子了,倒是怕有心人作乱。想当年听说大家子里头她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迷了多少亲贵子弟,如今赶着给你,你不要辜负人家。哈哈,又带了这些嫁妆过来。”
我正经了仪容,收了脸不做声,半晌才道:“将就着过吧!你去忙你的,不能漏了半个,里头要紧,你须知道!滚蛋!”
“臣弟告退!皇帝四哥,小十三滚蛋,你且偷着乐。哈哈哈!”不顾我满面怒气,一路大笑,跑出厅堂。
李卫日夜兼程,押了任伯安入京。这人却是我指明要的,当日半夜进城,当下从人将我唤起。
李卫一脸疲惫,身上灰尘扑了,迎上来道:“奴才没惊动当地官府,这些人正在会议,我们冲进去一锅子全烩了。主子要他,我留了他性命,给爷带回来了。九爷十爷日夜怨望,还有人试图闯入,全数杀了。如今景陵守卫已经加了一倍,他们想要异动怕是不易,爷您放心!”
“给李卫拿杯参茶来!跟下面讲,做几个热乎菜,把酒温上,最要紧蟹粉狮子头莫忘!”吩咐从人去备办,我俯身帮李卫将衣袍上褶子抚平,鬓角上却沾了半茎草。我轻轻拈下,温言道:“翠儿也想你了,她给你刚生了个儿子。你要回去看看,待会跟爷先垫巴垫巴肚子,把身上收拾下,洗个澡,衣衫我已经让他们给你新做了几身。她们婆姨家好干净,又是刚生产过,你这脏里吧唧,翠儿要骂。小崽子七斤多重,健壮得很,翠儿让我起名字,我跟她说等你这做爹的回来再说。”
“主子爷!”李卫哑着嗓子,眼泪在眶里直转,咽声道:“奴才给儿子名字就叫李忠!奴才的命给四爷您,儿子也给小阿哥效命。主子记挂奴才,连我最好的菜色都没忘,奴才不辛苦!”
“哭个求!他日放你出去当官,你这样子,给那些官儿笑话,好汉子顶天立地,眼泪不值钱,吞了牙拿刀子说话!”
主仆两个正在谈,旁边一道冷哼:“王爷还真是邀买人心的好手啊!我任伯安半辈子老江湖,给个雏儿捉了。不给兄弟我松松么?”
任伯安五花大绑在一边跪着,看来是被打了不少,这会儿还不安分,口里不服软,一脸的皮里阳秋:“我们里头有四爷的细作吧?还是这位李兄弟黑心肠,进去半句话不等人家说,连红的带黑的全数都宰了。还要谢谢您留了我老任一条贱命,有什么要我做的?您明着说,我思量思量,能跟您讲的,咱也痛快。要是只合适带到棺材里的,您就死了心吧!”
噼啪几个大嘴巴子打上:“你娘的,眼前是万岁!叫你说,你就说。没叫你开口,就给李爷一边窝着。打得你老小子不够!”
“任兄弟当世才俊,我也舍不得杀你。”我示意李卫给他松绑,道:“兄台上搭了我的阿玛,左牵了我的八弟,难为还是乱党头子。当真是上下得便,左右逢源,人才啊!只是我有个小小的不解,还望仁兄跟我说说。我问完了,任兄要去何处,就请自便好了,请如实答我。”
任伯安活动两下,把了手腕,冷笑道:“四爷,姓武的小子你忘了?你这套哄他还行,骗我说了,再灭我口,不如现在就下手。”
“呵呵,既然任兄不信我,多余话不讲,让你见个人!”我手掌啪啪一拍,后面阴影中走出一人来。
任伯安一见到此人,神色大变,惊道:“二弟!你不是到琉球去了么?”
“大哥,皇上乃是英主,你就降了吧!我们兄弟一处建功立业,任家门楣重光,列祖列宗一定笑慰九泉的!”任季安见他大哥如此模样,鼻子一酸,掉下泪来:“我没去琉球,家里众人都在中原。哥哥啊!咱们任家给朱家卖命几辈子,他们如何待我们的,你还不清楚吗?如今天下安定,你又何苦呢?我们任家生意遍及江南,好好打理,儿孙几代都有吃喝。皇上答应,只要我们立功,非但不究以往,富贵不远。我已经说了,求哥哥你别死心眼儿,弃暗投明啊!老朱家没戏了!”
“你昏聩!我们任家世代忠良,怎么出了你个逆子!他们是鞑子!我不惜声名,就是为大明复仇。你做生意傻了么?祖宗在上,我替你们清理门户!”任伯安一跃而起,扑向任季安,双手成爪,扣住自己弟弟咽喉,眼中似有泪光,使力就掐。余下众人见我冷眼看着,也都站立一旁,眼见任季安满面胀红,眼珠凸出,就要丧命。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反倒是任伯安软倒在地,眼盯住兄弟手中血泠泠短刀,不信素来听话的弟弟竟然下此狠手!
“大哥!我起早贪黑,不要命的忙生意,咱们小时讨饭,如今却是扬州首富。你去江湖上闯荡,家产都是我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的。”任季安面上都是泪水,痛苦地说道:“我还小,你讨了饭给我吃。你要提银子,我可曾有过二话?没有!就算你把家财都拿去反清复明,我虽然心痛,大哥要,我就给。大不了再去赚就是了。可是你不该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赔进来。大哥啊!你侄儿刚满月,海上辛苦,你叫兄弟怎么忍心?母亲年岁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叫她去琉球受罪?万贯的家财,都抛舍在这里?明知事不可成,这样的买卖,不做也罢。任家不能跟着你九族俱灭啊!父母之邦,生我养我之地,如何舍得啊!你醒醒吧!”
任伯安眼光越过弟弟头顶,注视着漆黑的夜空,有些迷茫,喃喃地道:“忠孝不两全!我们任家,历代是忠臣!你错了。。。。。”气息越发弱了,慢慢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任季安扑通跪倒,恸哭哀号:“大哥啊!我对不住你啊!咱们任家的前程比你重啊!”手中紧握着的刀子,犹自不停滴血。
我哈哈大笑,对李卫说道:“你去洗澡吃饭,完了去看看儿子。爷今晚睡不着,佟国维府上多日没去了。今晚就做个恶客!”跨步就向外走,两厢侍卫紧跟在后,腰刀哗啦作响。
行出几步,忽然回身道:“季安啊!你明日去通商衙门,跟他们说,等章程一定,日本琉球贸易,全部都交于你们任家!”
“小民谢皇上恩典!愿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