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本自战国完结之后,德川家闭关锁国,除了和少数国家有来往,其余一概都不接触。要说日本这地方,不是奴才嘴损,呵呵!”范培仁憋不住笑,又恐怕失礼,半晌才道:“一帮子武大郎,正经开战还要通名报姓,败了就自己剜肚子。岛内百姓除了米饭味曾,竟少有其他,就连一国大名,萝卜咸鱼就是美味。我们家跟他们做生意前朝就有了。最先开始他们还打仗,几千人的群架场面他们唤作合战。不过这扶桑人大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忍得苦,受得气,阴毒得紧。没什么出产,除了硫磺多,余的都从大清朝鲜买,还有就是红毛鬼。”
“你只需跟我说,他们国内金银比价几多?”
“主子高明!”范培仁眼珠一转立马反应过来:“我们比价文定是十一,不过私下买卖算十三比一。日本金贵银贱,易货只用铜钱,一两黄金才可换白银四两,虽成色不好,我们与他们贸易,其实大有可为。只是听说几个大些金银山已经空了,不知道日后怎么样?”
“你管他那许多!那德川将军家里,多的是金银,就是各个大名,谁不是有钱没处花去?他们没铜,你就把铜去!让他们溶了铸钱,金银全搜刮回来!他们爱什么新鲜货色,你照八折价钱给他们。”我呵呵笑着,开导范培仁,这个小子,倒考虑起日本人福祉来了:“他们要什么,你就是抢也替他们抢了来,爷我只要黄金白银!”
“这个任季安是老手,我不提点他,他也榨了油出来。爷还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理差使!”
见他急着走,我稍稍一拦,微笑着说道:“培仁,你是不是心里有疙瘩?我没有把范家列在这张单子上。如今你们是天下第一,等专营见了效果,你们范家可就落后了。”
“奴才明白主子的意思。奴才是门内人,须避嫌疑。”
“不是门内门外的事情。”我对他笑着说道:“现下你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衙门小了,没法子。他年未必就不高升了,须知道热火劲儿也就一时,人家发财,你要熬得寂寞。你做生意比他们强了去,有一得必有一失。早一日到顶峰上也就早一日下来。明白么?”
“谢主子保全我!奴才知道了!”范培仁大喜,一个响头嗑在地下,咚咚做声。
“呵呵,你是聪明人。不道爷没提醒你,我以后用钱都靠了你,好好做事!培仁呐,长江号称黄金水道,西江航运也还数得上。你自己体量去吧!嘿嘿,爷给你的不算少了。这么多家什,一年我要一个国库,成么?”
“奴才拿人头作保!没银子我去跳金水河。”笑嘻嘻满脸褶子。那金水河淹得死人么?
通商衙门悄无声息地开张大吉,却是谁都没把这个五品主事的小地方放在眼里。列国的使臣接忙入见,只有教廷的兰帕德派在最后。安南来使都走了两日,礼部官员还是不见知会。使臣团的副手是个司铎,原本应当是他的主使,就因得性子高傲,怕惹出事来才给了凡俗。兰帕德的叔公是上任教皇,自身又是耶稣会的首要,见清朝皇帝如此怠慢,心里也有些烦闷。好容易按捺住里头矛盾,正要提请入见,这时辰就听到消息,皇帝请他饮宴。
却不是礼部人的安排,周用诚去驿馆迎了到得月楼,进门两列侍卫排开,将他从人尽数挡在楼下。我立在楼阶口,身上不过是家常衣裳,见他上来,大笑迎前:“伯爵先生来我们大清,我却是怠慢了。日常军政繁忙,今日才得了空闲,就请伯爵先生尝尝我们的美食,滋味与贵方大有不同。”
那兰帕德四处瞅瞅,大是诧异,一口广腔越发重了:“刚才那位先生说大皇帝陛下召见。陛下在里面吗?”
“哈哈!我就是!”把住他手呵呵笑到:“我就是伯爵先生想要见的那人。今日不管其他,乃是我给兰帕德先生赔礼的,私人性质,请入席吧!”
一国君王,就是欧洲不似中华礼节烦琐,也不能轻慢,何况礼部的几个官儿日日刮噪,礼仪教得头疼。兰帕德刚要依照那礼行下,不觉我的手重,直拖进来。
“伯爵乃是教宗特使,礼节不必讲究。今日我特意叫他们做了几个我们满洲的家常菜,你尝尝!几日你来得月楼,川鲁淮扬都吃遍了,让你改改口!”这个家伙天天来吃,好像除了教皇旨意,就带了个胃来。推了半盆子女真白肉过去,照老例没盐的,却不是当下的风味。
“陛下原来这么随和的一个人,我们还准备过几天请礼部官员代奏陛下的。”兰帕德也不拘谨,筷子使得娴熟,夹了一块就吞,没曾想味道却不好,又不能吐,含在嘴里苦笑:“这。。。。”
“我们满洲人原本在白山黑水里渔猎为生,吃的就是这没盐的白肉。”我瞧着他苦相,满面严肃,道:“如今我拿了本色待客,就是我的诚意。伯爵先生,教皇似非要坚持传教权么?”
一听我谈起正事,兰帕德好容易咽下,正色道:“贵国驱逐教士,是冒犯上帝威严。大皇帝既然有意交好,传教之事需要首先考虑的。”
“呵呵,西班牙原本是霸主,贵国势力也不小的。我们先前也接待了英吉利与荷兰国使臣,他们可只说要同我们贸易。我已经准了他们定居和开办商行。如果传教是前提的话,请特使先生跟你们教宗说,我不信上帝,耶稣跟我不是亲戚。教士窥探我国机密,所以驱逐,坚持教义是你们自己的事,莫要跟我谈什么圣父圣子!做生意可以,有钱大家一起赚,没来由单跟你们谈条件。至于造船场么?我叫他们跟荷兰人谈谈。铸炮的事情,英国人好像也没你们难说话。”荷兰人为了丝绸瓷器的优先购买权,已经答应合作造船,英国人却是没搭上线,唬一唬这个崽子便是。本来人家的技术就比较先进,你拿半道子跟我讨价还价就是不当,还要拿糖,日你老娘。
兰帕德一脸难色,道:“当今教宗猊下是个很顾及教廷尊严的人,恐怕。。。。”
“呵呵,特使先生不要为难,现在不急,咱们先吃饭,过后你跟下面细细谈过就是了。”焖倒驴给他满满倒了一碗:“这是我平常喝的,你在别处喝不到,回去带些。”
三两碗灌倒,回到后面,张廷玉却在等待,我坐下道:“衡臣啊!我知道你不耐烦跟他们说事,英国人他日来,你要好生招待,外头这个货再不松口就叫他滚蛋!”
“皇上所说,那英吉利却也不是什么好的,何必让步那么多?以臣愚见,开海通商已经是及至,外人来华开设商行定居,就罢了吧!皇上欲扩水师,不仅要大大糜费,用处似乎也不甚大,现今也够了。”张廷玉还是心疼银子,首辅大臣须往大局上看,这会儿只见花钱,进项还没,再有个什么天灾**,大清朝就要吃糠。
“你本来也思量的对。水师造船训练糜费的确是多,不是一夕可以见成效的。现在就得准备,造船厂是官督商办,我们跟荷兰人各半数的份子,除了选址开工,后面不用我们一分银子,两广福建的商户自愿出资,你不要急。他们给我们是过时的东西,咱们还是要借鉴,总要自己做的。范培仁正在跟荷兰人商量火炮,多瞧几家,英国人也谈下,咱们不能老找葡萄牙去买。说句什么话,就咱们自己造的玩意儿,康熙初年还好,现今不及人家一半远,日后开仗,怎么是好?”
见他又要长篇大论,我一捂额头,头痛道:“老张啊,别提什么圣人前辈祖宗家法的!礼义忠信不如刀枪火器,我是打仗出来的,深知其中利害。你跟他们说话,若没有兵甲长势,半句都没有用!咱们今年年景不错,不会亏空,通商诸事花销虽多,明年也就有了。西北年羹尧顶着,阿拉布坦三两年回不过劲儿来。**他敢动?俄国人现今瞧着西边,等他们把兵锋掉过来,我们也不怕他。看准了,我方才敢大动,咱们要抓紧时间啊!”
“那明春的恩科,皇上预备着怎么办?臣听十三爷说,皇上是准备废了八股取士的例么?那可是要得罪天下的读书人啊!臣就是进士出身,原本不当讲的,皇上甫登基不久就大改祖制,人都有怨恨,只是畏惧皇上。悠悠众口,皇上也须顾及些。如今连士人都得罪光了,官员从何处来?没了天下的士望,皇上叫臣下如何作处?”原先他倒是闷骚,跟我这些时日,渐渐的也说话明朗了些。
“呵呵,我又不是要废了科举取士。你急个什么?”见他有些着急,我耐心地道:“原先进士科就不是让人家写什么起承的制艺,我不过是想考考他们策论罢了。这个还要议的,现下最得紧的,是把跟敏妃的婚事解决了。”
“此事就是我今日要谏的!这里有都察院联名进谏折子,还有我的单衔折子。请皇上停纳此女!兄娶弟妹,是为非礼!如今不同以往,不好援引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