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敖烈
“什么冷眼旁观,什么是别做多余的事情?若是连能救的都不救,还去西天何用!”
——一心
“忘了俺老孙刚才说的了?”孙悟空嘿嘿一笑,道,“学会冷眼旁观。”
“没错,小和尚,别做多余的事情!听孙猴子的,他吃过的盐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这些人,不是你一个小和尚能救的。”敖荣急急地道。
“什么冷眼旁观,什么叫别做多余的事情!若是连能救的都不救,还去西天何用!”一心说着,推开孙悟空手就往下跳。谁知刚站起身,就被孙悟空拎住衣襟,提了起来。
“你这蠢蛋!”孙悟空将一心晃了一晃,嘻笑道,“教你坐下等就坐下等,好戏马上就要开演,错过开场可就不好玩了。”
好戏?
孙悟空他……竟然把村民们如此痛苦的遭遇,当成是看戏吗?
正在一心错愕之际,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那是村长的悲号,神将的长剑割破了他的喉咙,混合着稻草与皮肉的头轱辘着滚出好远,然后立在那里,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尸体。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跟魔沆瀣一气的下场。”神将冷笑道。
“你们不是神,你们是魔鬼!我们跟你们拼了!”
其他的村民都在这一刻暴发了愤怒,他们纷纷抄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冲了过去,却哪里是那些天兵的对手?几乎只在瞬间,村民们便被削断臂膀、挑飞肢体,倒在血泊之中。
“愚民。”
神将说着,一脚踩在了妇人的背上。好不容易爬近了吉祥的妇人,就这样在离儿子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被神将踩在脚下,无法再前进半步。
“娘!”吉祥悲呼着,向妇人伸出手,怎奈他的手臂还太短,碰不到他的娘亲。
“小孩,既然这些大人都不懂事,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神将向吉祥露出了笑容,“告诉我那只魔的藏身之地,我就放你和你娘一条生路。”
吉祥那满是悲凄的心动了一动,然而妇人却拼命地在向吉祥摇头。
“不可以,不可以,吉祥,绝对不能说,哪怕是死……”
“贱妇!”闻听妇人这样说,神将勃然大怒,扬起答剑便向她刺了下来。
“不要!”吉祥悲伤地大呼,他的喉咙已经喊得破了音,眼泪横流。天知道他有多想去救娘,却拼死挣不脱这神的利箭。
为什么,为什么呀!
“娘!”吉祥用尽全部的力量悲呼。
地面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震动,一阵阵轰鸣声响起,却是山涧之水冲天而起,千层浪花翻涌而起直冲云霄,万顷烟波淼淼奔流。一道白影自那层层碎玉般的飞浪中飞跃而出,闪电般直冲过来。
白影所过之处有寒光闪耀,挡在身前的神将与天兵均发出凄厉惨叫,纷纷飞扑着倒地。
断臂、残躯伴着鲜血飞溅落地,沿途再无站着的神将与天兵。
这一切的变化太快,尚未能阻止刺向妇人的长剑。然而,长剑最终没有刺下去,因为一柄银枪抵住了剑尖。
那银枪身寒光四射,红缨鲜红耀眼,夺目至极,正是握在突然出现之人的手中。
“是他!”敖荣失声惊叫,碧绿的眼睛中,瞳孔猛地收缩成一条直线。
“终于来了。”孙悟空嘿嘿地笑出了声来。
怎么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孙悟空和敖荣都认识的吗?
一心疑惑地向下张望。
那个人身着一袭白袍,迎风而展。白袍上绣有九龙逐月,栩栩如生,随着阳光的照射散发出荧荧之光。他的一头银发飞扬,仿佛会流动的月华般光辉夺目。一对龙角傲然探出额角,质地如玉,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银色的长发掠过他俊美的脸庞,那有如丹青墨绘精心描画的俊美,让人见之便无法错开视线。
“……白龙?”吉祥喃喃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您来了……”妇人看到白龙,恭敬而欣喜地呼唤出声。她的声音混合着担忧、仰慕和热切,她的脸,却惊恐万分,极不协调。
白龙转动他幽蓝有如西海之水的眼,淡淡地看了妇人一眼,继而手腕用力,猛地甩开了神将的长剑。
“你……你是……”神将步步后退,眼睛惊恐地瞪得老大,惊恐万分地嚷出了声:“你是……敖烈!西海龙王的三太子敖烈!?”
神将活得有够久,自然识得敖烈。都道是西海龙王敖闰有一个离经叛道却又貌美至极的儿子——三太子敖烈,因太过乖张不服管教而一把火烧了水晶宫,将玉皇大帝赐予西海龙王的宝珠烧成了灰,以致犯下死罪。因南海观音菩萨求情,令他化为白龙马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以赎罪孽,却也在五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失却心脏,堕落凡间而不见踪影。五百年来,东天为了寻找他的影踪可没少派出人手下凡搜寻,却万万没有想到,潜藏在这里的魔竟是他!
“敖烈……吗……”
敖烈的眼睛微眯,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是我的名字?
他想了想,却没有从脑海中找到半点关于“敖烈”这个名字的线索,便放弃了。
敖烈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银枪。在银枪的顶端,有着与长剑相抵而留下的血的印记。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脏死了。”他说,“与神有关的东西,都脏得要死。”
“你……你说什么?”神将怔住了。
“别听他啰嗦!”手持弓箭的一个神将已然将弓拉满,对准了敖烈,“他现在是魔,剿杀魔,是神的职责。”
说话间,箭已经射出。
敖烈微微地侧身,幽蓝的眼眸瞥向利箭。
“啊……”他叹了口气,热气在他浅桔色的唇前形成一团白色的烟雾。
“神这种肮脏的生物,真是让人厌烦。”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利箭破空而来,眼看就要刺中敖烈的喉咙。
“白龙!”吉祥惊叫出声。
真是奇怪啊,明明希望神能够把他驱逐出村,为什么,还要担心他的安危?
看来我中的邪魔之术,不轻啊。
闻听吉祥的惊呼,一抹淡然笑容出现在敖烈的唇边,他的身形在利箭刺过来的刹那微微一动,利箭竟擦肩而过,“嗖”地一声,射中踩住妇人的神将脑门。
那神将浑身一震,“扑通”栽倒在地,脑浆四浅。
敖烈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拂了拂他额前的银发,感慨:“可见长得高是多么的重要。”
吉祥竟笑出了声来。
“吉祥,你就是太顽皮。”敖烈无奈地摇头,“作为玩具,神委实是太脏了些。”
吉祥艰难地点头:“对不起,以后……再不会了。”
说话间,他眼中的热泪,已然滚滚流下。
“你哭,是因为疼吗?”敖烈垂下眼帘,用他幽深的蓝眸凝望着吉祥,问,“我用法术封印了你的六识,就是担心你害怕流血害怕疼。没想到,这些愚蠢的神又把你弄哭了……”
封印……我的六识?
吉祥怔住了。
这双蓝色眼睛里的关切,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入吉祥的脑海,挑开精心缝合的细密针脚,令那深埋于记忆深处的回忆呼啸而出。
是了,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就在自己被疼痛与恐惧折磨得号啕大哭之际,白龙似九天白练呼啸而至。他手持银枪,满面肃煞,周身都被一层杀意笼罩。
那是吉祥第一次看到白龙愤怒时的模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白龙不光会变化会飞,还会跳舞。
他舞动着手中的银枪挑出朵朵银花,将那些杀人的狂魔尽悉挑飞。鲜血在飞溅,巨魔在咆哮,大地在颤抖,火光冲天,似是要将整个天空都点燃。
恍惚中,再听不到了魔的咆哮,吉祥在血色中看到白龙步履踉跄,痛苦嘶吼。
为什么……他会那么痛苦呢?
是因为他还没有痊愈的伤口,还是因为……我们都死了呢?
就在满心的疑惑中,吉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是了!原来是这样!从吉祥再醒来之后,就全然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只记起了魔的野蛮与杀戮,却独独忘了白龙屠尽诸魔,救下大家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会记不起?”吉祥喃喃地问,“那天的记忆,也被你封印起来了吗?”
敖烈微微一笑。
“我的法术有限,”他自嘲地说道,“所以,只能靠这点三脚猫的工夫让你快乐一点。”
“忘了你的救命之恩,算什么快乐。”吉祥说不清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无聊的话就到此为止吧。”神将的声音打断了吉祥与敖烈,他将一枝利箭抵在了吉祥的头顶。
“敖烈,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他问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得意而狰狞的笑意。
敖烈英俊的脸在看到那枝箭之后,微微地变了一变。
那是一只则玄铁黑羽箭,箭尖则玄铁包裹,阵阵诡异之气自箭尖散发出来,而吉祥碰触到箭尖的地方,竟然血肉顿失,露出森森的白骨来。
“好热!”吉祥尖叫着,伸手想要去拔开利箭,敖烈却冷喝一声:“别动!”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和不容置疑,吉祥的手立刻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