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拜师
几个人一起点头道:“成了!就它。”
江头压住满腔的欢喜,满脸的期待起身拱手道:“少爷神技!却不知少爷还有什么法子传授我等?”
还有啥法子?我咋知道你们还有啥不会的?这不难为人么!眼满地乱瞅,大个的不看,看这边小的:嗯,剪刀、菜刀、镰刀,就认识这三样,要是那个是铁锹的话就算认识四样。咦,不对!
“我说江头,这是菜刀呢还是砍柴刀?若是砍柴刀呢,你打这么宽做甚么,若是菜刀你打这么厚的刀背干啥,一把刀都用了两把刀的材料!还有这把镰刀,也这么厚的背!”随手拿了菜刀跟镰刀敲了敲,声音不对,菜刀声音清脆,镰刀沉闷:“还有,这镰刀为啥用铁,不使唤钢打治?”
几个老伯惊奇地看着我,江头低声回道:“旁人家也是这般打造,打薄了,怕是淬火时不成!”
淬火时不成?咋会呢?打了看看!
一老伯挥手把鼻涕虫爹赶开,炉膛里夹了红红的一块出来,抡圆了胳膊叮当起来。当真的好手艺啊,没等红色退下去,一把菜刀便成了。
也不言语,火钳夹了红红的一片伸了我眼前,刀背平整,比刚才的菜刀薄了一半还多,刀刃处斜斜的变薄,当真的好刀,开刃都省不少力气!
看我点点头,老伯把菜刀扔了炉膛里,冲鼻涕虫点点头,退一边默不作声地等鼻涕虫显眼。鼻涕虫跃跃欲试地凑上来,伸火钳夹住,放边上,蘸水里晃荡几下,拿出来。哈,变成麻花了,弯弯的一片。
看得我笑的,都笑得前仰后合的,江头凑上来试探道:“却不知少爷因何发笑,都是使唤的这个法子,少爷莫非另有妙法?”
“妙法啊,有,有!”太有趣了,咋就把这个给忘了?掩不住的笑,鼻涕虫也一边陪了我傻笑,看来这巨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冲了江头高声吩咐道:“照这样,菜刀、镰刀都打几把,扔炉里烧着等我!再预备下个水桶,弄干净了放着,得福,跟着走!”
领着得福雄赳赳地回家挑两罐子菜油回来,咕咚咚全倒了水桶里边,四周一圈人看傻子一般看我,嘴唇还默默地上下翻飞着却听不着动静,嘿嘿,说我败家子么,咱懂唇语,不跟你等一般见识。看看炉里,打好的菜刀跟镰刀烧得都差不多了,冲鼻涕虫一努嘴,指指脚下盛了菜油的水桶吩咐道:“那个不成,使唤这个!”
鼻涕虫手脚麻利,火钳夹了一件件朝木桶里扔,转瞬间四把菜刀、三把镰刀油光光地又从木桶里家出来,嘿嘿,成了!江头、鼻涕虫爹跟几个老伯一人捧了一件发呆,至于么,真是的,不就几把破菜刀么!还别说,也就鼻涕虫还算是正常人,凑了跟前低声问道:“我说,这菜油还能吃不?”
滚!滚远!都啥人那,都惦记哪去了,当真是裁缝丢了剪刀——就剩尺(吃)了。
方才打菜刀的老伯呼啦吧疯了一般,抡了菜刀当的一声砍在大锤上,把菜刀崩了老大的一豁口,老伯抱了豁口的菜刀端详半天,跟另外几个对了对眼,扭头冲江头道:“江头说得有理,这作坊当真开得!”
江头边上赶紧纠正:“舅公,少爷说了,不叫作坊,叫机械厂。”
哦,原来是江头的亲娘舅!挥挥手故作轻松道:“这法子没啥了不得的,要紧的是这里边的道理,法子是死的,道理是活的,把道理传给你等,遇上难题总要自己能找到法子才好!”
江头他们几个眼珠子都红了,江头摆摆手不叫我言语:“小少爷且稍等片刻!”
回了头道:“舅公,请您老代为操办一下,且行了师礼再听少爷教诲!”
啥?师礼?赶紧拉了老伯:“啥?”
老伯一脸理当如此的表情:“小少爷且稍坐片刻,这等学问传于江铁,自当先拜师才行!”
这古代人还真是实在啊,就这么屁大小个事就要行师礼拜师,哪像后世,除了毕业分配就没给老师行过礼,呵呵。
“这可不成,这才多点岁数啊!”拉了老大爷的手急道:“万万不成!要不私底下跟鼻涕虫说说咋样?鼻涕虫原本就是俺兄弟,兄弟间说话不用这么麻烦吧,啊?要不,全传给鼻涕虫,江头若是拜师拜鼻涕虫就是,俺这边跟鼻涕虫还是好兄弟……”
见我惶恐,一圈人都是笑,得福却在一旁插话道:“啥师礼不师礼的。少爷这法子原本便是顶了七百个份例来的,原本就是要留了机械厂里使唤的,若见了红利少爷也是拿大头不是,却跟寻常拜师学艺不同。只不过,这等好法子,虽说要留了机械厂里使唤,却也不能嚷嚷出去不是,有一两个大匠人明白就成!”
哎,得福机灵啊,一句话便给解了围了,不等老伯说话,赶紧拖了鼻涕虫过来,早传授早了事,就几句话的事儿么!
江头一使眼色,几个人一起起身朝外走,边走江头还起誓一般大声道:“得福说得在理,少爷只管安心传了鼻涕虫,往后这法子机械厂里就鼻涕虫一人知晓!”
啥,咋这古代人还讲究起知识产权了?这产权意识还不是一般的强啊!走啥走啊!赶紧连声把几个叫住:“江头,劳烦你把油桶提过来,边上站好听我吩咐,老几位,劳烦搭个手帮个忙,把那边钢钎、镰刀全拿了过来,等下要用呢。得福,把门关严实了,莫叫不相干的外人听了去,赶紧!”
得福有眼力劲儿,话音刚落,门就闩好了。江头几个站了半天,老伯先转过身来,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老汉今年五十有二,还从未见过少爷这等心胸之人。先前老汉给师傅做徒弟的时候,足足三年打杂、又抡了五年大锤师傅方才开始传授,三十整方才抡上了小锤,这还算是早的。这些年莫说见过,听都不曾听闻有小少爷这般不藏私心的!小少爷若是不怕旁人说您败家的话,我等若是再要推托,就是矫情了。”
回了头冲江头几个人喝道:“打今儿起,老汉便是王家的人了,若要负了小少爷天打雷劈!敢说这个话的都留下,说不起这个话的,自己开了门,赶紧滚!”
没人滚!
拿了菜刀,一边端量一边琢磨从哪里开始讲,桌上有壶茶,倒杯喝口,有点烫。嗯,不错,就从这个说起!
“看,这是水,是水缸里的水舀到锅里烧开的,这水却跟水缸里的不同,哪里不同了,这水热!凉水烫不坏人,沸水烫死人,沸水再热点就变成汽了,也还是水!”
四下看看,一屋的人听得满头雾水的,不成,得先说明白“温度”这词的基本概念:“若是打造一把菜刀,买刀的说要打造长八寸、宽五寸的,这八寸、五寸便是度,对吧,也叫长度,八寸和五寸就是长度不同;换作这水,缸里的水凉,杯子里的水温热,也有不同,也是度的不同,这便叫“温度”。打铁、淬火,关键就是一个温度!”
喝水,顿了一会,看多数人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继续往下说道:“钢和铁,起先是冰凉的,温度低,没法打造,炉里火上烧红了,烫人,温度高了,方可打造,若是再烧,温度更高,就化成铁水。淬火,要紧的便是把握好温度的变化:起先温度要高,但是太高了也没啥用处;接下来一定得冷得快,得把温度降下来,越快越好!水里加盐,在水里来回晃荡都是为了要把温度快点降下来。一根钢钎那么粗,要是在冬天里,水凉,淬火兴许还能淬好,可眼下是夏天,水热,扔水里就不去管它,咋能淬好?便是冬天,这头几根钢钎子还成,可几根钢钎子一下去这水也热起来了,终归还是不稳当。”
几个人有频频点头的,有茫然不解的,这个跟咱没啥干系,只若是有人听明白了就成!继续道:“菜刀又有不同,薄薄长长宽宽的一片,凉得快!虽说是凉得快淬火好,可是若是太快了就变成那个摸样。”
伸手指了指麻花菜刀:“钢钎子扔了水里,顿饭工夫才敢伸手拿,菜刀扔了水里,眨眼工夫就敢手里拿着,就是菜刀的温度降得太快了,关键是要控制一个度,慢了不成,可太快了也不成,过犹不及么!换了菜油,凉得慢些便好了。钢钎扔了盐水里,菜刀扔了菜油里,温度降下来的快慢便差不多了。”
总结道:“关键便是一个温度的把握,别管是打造啥器物,只若是钢铁就是这样,万变不离其宗啊!”
沉思良久,江头抬头正色道:“多谢少爷点拨!姑且不论小少爷这盐水之法、菜油之法值得值不得七百贯钱,可少爷所传的这淬火之理,怕是再有几个七百贯也难换!除开小少爷,怕是天下再没旁人能将这淬火之理讲得如此透彻吧!”
真心赞叹?还是大拍马屁呢?
正琢磨呢,江头又道:“王管家昨儿支了一百贯钱,本打算起了宅院再开张,可现今看来,须得一边起房,一边打造器物。小少爷的淬火之法,断不能闲着不用,这些自有小人打点,少爷且安心!”
看江头一幅精明商人的嘴脸,嗯,放心了,这作坊有盼头,至少是亏不了大钱!
留下一屋子人,领着得福趾高气昂地走了,刚出门口,却听屋里人说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是哪个老伯屋里念叨:“小少爷如此年幼,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这等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