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月摇头道:「不管是否喜欢,我都不能收,你若有事要我帮忙就直接说,如果是可以办到的我便帮,用不着送东西给我。」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石砚为何会平白无故送她衣料?
石砚越发地为难,「不是不是,并不是有事要叶姑娘帮忙,就只是……只是……」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彷佛没自己的事的冉隽修,心中叫苦。
少爷怎麽找他做这麽难的事情!偏偏竹笔「不能出现在叶姑娘面前」,不然让竹笔来办这事该多好。
五月瞧见石砚的眼神,突然明白这事多半是冉隽修的授意。
她把衣料往石砚腿上一放,话有所指地说道:「若是诚心道歉,一句话就可;若不是诚心,百尺绫罗也无用。」
石砚点点头,举起包袱递向她,认真地说道:「确实是诚心的。」
五月并不去接,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只需一句话。」说话时眼睛瞧着冉隽修。
冉隽修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五月心中突然有气,转头去瞧车外景致,再也不看车里这一主一仆。
这日午间停车吃饭时,五月特意晚了一会儿下车,等冉隽修三人选定位子才进入饭馆找了张离他们远远的桌子坐下。
日日都吃乾粮她受不了,便点个简单的时蔬和米饭换换口味。
谁知小二刚把她的饭菜送上来,冉隽修便走过来对她道:「叶姑娘,关於後面的行程想要同你商量一下,不如坐在一起,说话方便。」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五月无法拒绝,只得道:「那就请冉公子坐下说话吧。」
冉隽修微微一笑,施然坐下,石砚也跟了过来,竹笔却只能愁眉苦脸地坐在原处。
五月有点奇怪地看看竹笔,心中猜想他是不是做错什麽事被冉隽修罚了。
很快,他们点的菜也送到了这张桌子上,五月垂眸,只吃自己点的那份饭菜。
冉隽修没提行程之事,直到饭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叶姑娘,是这样的,从这里再往前走,路分两道,一条走的是山道,要从山间直穿过去,在山前有一个小驿站,过了那处驿站便要走整整两天山道,中间一夜只能宿在郊外;另一条则是绕山的路,一路有驿站与镇集可以歇脚,只不过绕山需要多花五天时间。」
他停了停,见五月不说话,便继续道:「我本想叶姑娘同行,还是走绕山之路,较为妥当方便,只是一路行来,见叶姑娘似乎急於入京寻获叶先生的消息,所以我便想来与叶姑娘商量一下,看是走哪条路更好。」
这事让五月颇为难,宿在郊外,马车只有一辆,难道要和他还有竹笔、石砚同睡在车里?然而若是绕道,要多花五天时间,若是爹爹确实遇到了什麽麻烦,她耽搁不起这五天时间。
她犹豫着抬眸看向冉隽修。
他这人除了有时候说话讨人嫌之外,人品倒是方正,她确信即使同处一车,他也不会有什麽非礼举动。
想到这里,她已经下了决定,「就走山道吧,不过……」
冉隽修知道她所忧虑之事,便道:「叶姑娘请放心,此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竹笔、石砚对我忠心耿耿,更不会到处去说,不会有碍叶姑娘清誉。」
五月点头答应了此事,话已说完,她也吃完饭,便唤小二结帐。
小二过来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道:「一共两百三十文。」
五月指着桌上自己用过的一饭一菜道:「这位公子不是和我一起吃的,我刚才点的是一盘炒青瓜和一碗米饭,你单算我点的这份饭菜钱。」
冉隽修道:「同桌吃饭就不必分得这麽清楚了。」
五月正欲阻止,却见他已经掏出钱来递给小二,她方知道他早有这种打算,才藉着吃饭时间来和她商量行程问题,不然在车上他不说,偏偏要在吃饭时说这事干麽?
她离开饭桌,向小二问清她点的那份饭菜的价钱,掏出自己应付那份给了小二,让他去还给冉隽修,自己则先上了马车。
这种小地方的普通饭馆,菜色少而简单,吃顿饭也花不了多少钱,五月只是坚持不想让他替她付帐而已,与花钱多少并无关系。
是夜,马车到了一处驿站,到这里为止,赴京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路上景色变得与江南之地有所不同,山地渐多,溪河湖泊渐少,这处驿站正是在山脚之下。
许是地处偏僻的原因,这个驿站低矮狭小,只有一层,单间也少得可怜,仅有三间,偏偏还给人住掉一间,五月先订下一间,冉隽修便定了隔壁唯一剩下的。
饭後五月照例煎好药汤送去,敲开门,却意外发现来给她开门的是冉隽修而不是石砚。
冉隽修看出她的疑惑,微笑道:「之後连着两日走山道,竹笔和石砚去检查马车的情况是否良好,若是半路上车轴断了,可是再糟不过的事。」
五月点点头,把药递给他,他接过药碗便侧身让她进屋。
她找了椅子坐下,取出针盒等他喝完药。
冉隽修薄唇轻碰碗沿,试了试药的温度後,放下了药碗道:「叶姑娘,关於那日我说的话……」
五月扬眉瞧着他,他所指的是否是「原来叶姑娘离开家时就想好要赖上我了」这一句?
冉隽修略作犹豫後,正色道:「那日我并非故意讥讽,本是玩笑,却说得过分了,我亦知叶姑娘不是那种贪财爱富的人。」他那句若是作为玩笑理解,其实还带了几分轻薄调笑之意,然而她既非他极为亲近之人,又是一个女子,他如何能够这样取笑她?
他自嘲地笑笑,「何况我家现在不仅无财无势,还有牢狱之灾,又有什麽好让别人赖上的?总之,是隽修出言无状,轻慢了叶姑娘。」说着他站了起来,向五月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请叶姑娘原谅隽修之前的无礼言行。」
五月赶紧站了起来,「冉公子,五月已经不生气了,你不用行礼这麽郑重。」
冉隽修站直了身子道:「我怕不行礼,叶姑娘不信我诚心道歉。」
五月道:「我信了,冉公子快些喝药吧。」心中暗道:难怪他故意支开竹笔与石砚,原来是一开始就有心向自己道歉,在两个小厮的眼前他大概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向她一个姑娘家鞠躬行礼。
冉隽修此时心情轻松了几分,坐下喝药,喝了一口,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带着些甜甜的味道,诧异问道:「这药里加了糖?」
五月微笑摇头,「不是,是加了龙眼,所以喝起来有点甜甜的。」他眼下有淡淡青影,应是近日少眠,她便在药里添了这一味。
冉隽修垂眸淡声道:「是因为我心疾加重,你改了药方,怕我吃出不同,便加了龙眼掩盖不同的药味?」
五月一怔,不知他为何这样敏感多疑,只得耐心解释道:「并非你想得那样,你的病情并未加重,虽然停了三个月的药,但只要好好服药加上针灸,很快就能维持稳定。我加这味龙眼只因你最近少眠,龙眼补心安神、益气养血,有治疗五脏邪气、安志厌食的功效。」
冉隽修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继续喝起药。
五月觉得此刻气氛有些沉闷,便开玩笑道:「你怎麽不疑心我是在药里下了毒,为了掩盖毒药的味道才加了龙眼?」
冉隽修一口喝完剩下的药汤,取茶水漱了漱口才道:「相处时日不久,但我知叶姑娘并非是这种人,何况……我刚才如此诚恳地道了歉,叶姑娘还有什麽理由要下毒杀我?」
言毕两人相视一笑,都有释然之感。
五月打开针盒,为他施针。
隔天晨曦初露,他们便从驿站出发。
行了不多久,日出东方,空中并无多少云霞,阳光耀眼无比,刚过辰时便十分灼热,烤热了马车内外。
马车前的驾座上方虽有遮檐,可车沿着山的东侧北行,此时阳光从右侧斜射过来,遮檐完全挡不住。
竹笔苦哈哈地驾着车,心道:幸好前几日买好了一顶大大的竹斗笠,此时歪斜着戴在头上,好歹遮去了小半直晒的阳光。
五月他们为了透气散热,把马车的车帘全数掀起,用挂钩勾起固定,这样马车行驶中便有阵阵微风穿过车厢,只是这微风也带着阳光的燠热,拂在人的脸上非但没有带走热意,反而更添炙烤之感。
不过巳时,石砚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他扯松了衣襟,用短衣的下摆上下掀动,聊以解热,却因为动作过大,时不时露出裤腰上面的一截肚皮。
冉隽修虽然也觉得热,可此时车厢里并非只有他和石砚两人,他看石砚实在不像样子,便用脚轻轻踢他一下。
石砚一愣,看到冉隽修向五月的方向挑了一下眉梢,又对着自己的肚子盯了一眼,便懂了他的意思,讪讪地放下衣服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