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可怕的梦?】
清正七年
「月丫头,月丫头。」
五月突然听到娘亲在叫她,可她不回答,还将自己藏起来,不让娘亲找到她。
以前五月还小的时候,曾经藏在爹爹的书桌下、自己的小床底下、门後面、衣柜里面,但那些地方都不够好,所以总是很快就被娘亲找到。
这次她藏到米桶里,把全身都埋到米里,这样娘亲一定找不到她!五月为自己有这麽聪明的主意而洋洋得意。
不过躲在米桶里有一点不太好,很容易把米粒吸到鼻孔里去,所以五月只敢很慢很慢、很轻很轻地吸气,可还是有淘气的米粒非要钻到她的鼻子里去玩。
五月想要小心地把米粒挖出来,可是鼻子痒得再也忍不住了。
「阿啾!」她打了个大喷嚏,鼻子里的米粒虽然喷出去了,但她张开的嘴里却涌进了更多的米粒。
五月的娘亲循声找来,看见米桶旁边放着个小凳子,她探头一看,桶里有个小小的人儿,头发上、脸上白白的,黏着许多米粒,甚至连睫毛上都黏着碎米,还在「呸呸」地不停往外吐米粒。
娘亲看了笑了,但很快地忍住,板着脸说:「怎麽还这麽淘气?月丫头已经六岁了,要跟着爹爹学认字,不可以这麽淘气了。」
只是米桶里小人儿的模样太滑稽,娘亲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把那小人儿从桶里抱出来,清掉她头上身上的米粒,再帮她脱了鞋子和外衣,把衣服、口袋和鞋子里的米都倒出来。
五月用小手抓抠出嘴里的最後一粒米,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再看看娘亲。
娘亲正低头替五月弄掉鞋子里的米,五月偷偷把米又放回嘴里,嚼了嚼,没啥味道,硬硬的。
爹爹给大家看完病就会陪五月玩了,可是最近爹爹总是要五月陪他玩认字游戏。由於玩认字游戏让五月知道了,爹爹叫叶昊天,娘亲叫程青莲,自己叫叶五月。爹爹说,因为五月是在五月十五这天生的,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虽然认字也挺好玩的,但五月更喜欢玩捉迷藏,所以五月总是在陪爹爹玩了认字游戏後,拉着爹爹玩捉迷藏。
爹爹比娘亲笨多了,总是要找好久才能找到五月藏身的地方。
有时候看见爹爹在五月藏身附近找来找去,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她,五月急得差点出声提醒爹爹。
当爹爹找到五月的时候,总是很惊讶地说:「怎麽也想不到月丫头会藏在这麽难找的地方。」
五月便会咯咯笑着从躲藏的地方爬出来,扑到爹爹怀里去。
五月还喜欢找隔壁的王成哥哥玩,成哥哥比五月大四岁,他会带五月去爬树,去溪边摸虾,去采野莓吃。
有次王成爬上大树後,兴奋地对五月说:「月丫头,我找到一个鸟窝,里面还有鸟蛋呢!」
五月在树下仰头蹦跳着,却看不见鸟蛋,她叫着,「成哥哥,给我瞧瞧,给我瞧瞧,我要看鸟蛋!」
王成说:「好,我拿下来给你看。」
为了拿住鸟蛋,王成下树的时候摔下来了,鸟蛋摔碎了,王成的脸也变白了。他哭丧着脸说:「月丫头,我腿好像摔断了,好疼啊……」
五月惊慌地向家里跑去,边跑边喊,「爹爹,王婶婶,成哥哥腿摔断了!」
爹爹很厉害,把成哥哥的腿治好了,五月就又能跟着成哥哥去玩了。
王婶婶很喜欢五月,总是抱着五月逗着她玩,问:「月丫头,给婶婶做媳妇儿好吗?」
五月不解地张大圆圆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像水面倒映着天光,不懂的问道:「洗衣服儿?」
王婶婶呵呵地笑着,「不是洗衣服儿,是媳妇儿,就是嫁给你成哥哥,住在婶婶这里,月丫头改成和你成哥哥一样的姓。」
五月想了想说:「不要,五月要嫁给爹爹,五月已经和爹爹是一样的姓了,五月要住在自己家里。」
王婶婶禁不住大笑起来,「月丫头不能嫁给爹爹的。」
五月听了生气,「为什麽月丫头不能嫁给爹爹?爹爹最好了!」
王婶婶止了笑,感慨地道:「是啊,月丫头的爹爹是最好的好人,医术这麽高明,却肯留在我们这种小村子里,我们这些穷庄稼人哪看得起病?药钱常常付不出来,多亏你爹爹心善,肯收下粮食山货来抵药钱。」
她不禁叹口气,「只苦了你娘亲啊!月丫头,你知道你爹爹为什麽不去县城里开医馆吗?」
五月摇摇头,很乾脆地回道:「不知道。」
王婶婶不再打听,只笑嘻嘻地说:「月丫头嫁过来,天天让你成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五月想了想,最近爹爹和她玩的认字游戏越来越难了,已经有点不好玩,还是跟着成哥哥玩有趣,便点点头,「好!」
王婶婶便又笑了,搂着她亲了一口。
五月不耐起来,便扭着身子滑下地,跑去找成哥哥玩。
快乐的童年就彷佛溪流里掬起的水,清澈甘甜,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却终究穿过指缝,随着溪流远去了,只在记忆中留下凌乱的碎片。
五月十岁的时候,爹爹死了。
五月不停地问娘亲,「爹爹去了哪里?为什麽不回来了?」
娘亲却只是哭,不说话,任凭五月怎麽问,娘亲都不告诉五月,爹爹到底去了哪里。
後来,娘亲带着五月去了很远很远的舅舅家。
走的那天,王家伯伯、婶婶、成哥哥,还有村里其他人都来送她们。
五月哭了,她不想走,她喜欢王婶婶和成哥哥,但她还是被第一次见面的舅舅抱到牛车上。
牛车慢悠悠地把她们带走了。
五月十一岁的时候,舅母说她爹爹早死了,她和娘亲都是吃白饭的,再也不肯留她们住在舅舅家。
五月很伤心,原来爹爹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对於舅母的说法五月很愤怒,明明舅舅家的衣物是娘亲洗的,饭菜都是娘亲做的,清扫也都是她做的,为什麽要说她们是吃白饭?
之後舅舅便赶着慢悠悠的牛车,把她们送到另外一个人家去。五月看见舅舅收了那家人一车的大米,还有一个小小的荷包,却沉甸甸的。
娘亲让五月喊那个男人爹爹。
可五月不肯,叫嚷着,「他不是五月的爹爹,五月的爹爹死了!」
那个男人便狠狠打了五月一巴掌,「不许再提你以前那个爹爹!」
娘亲只能抱着五月哭。
从此,五月不提自己的爹爹,但是她也不会喊那个男人做爹爹。
在舅舅家时,娘亲脸上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不过娘亲看到五月的时候,总是会温柔地微笑。但自从她们到了这家开始,娘亲就再也没有笑过。
那个男人一喝酒就骂娘亲,「不会笑吗?整天哭丧着脸,我没有给你饭吃吗?哭死前一个,还想哭死我吗!真後悔娶了你这个女人,花了我那麽多银子当聘礼,娶回来整天只会哭哭啼啼,长得好看有什麽用?看到你就生气!」
娘亲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做着家事。
她们母女住进这家开始,五月单独睡一个朝北的小房间,娘亲不再陪着五月睡。
冬天小房间很冷,五月经常冷得睡不着,有时候便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是从娘亲和那个男人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那些声音模糊而痛苦,彷佛拚命压抑却仍然压抑不住地逸出口,其间还夹杂着那个男人的低喝声、怒骂声,有时候又是古怪而可怕的笑声和哼哼声……
那些声音让五月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恐惧,就像是王婶婶给她讲的鬼故事里,鬼怪躲在洞里吃人肉的声音。
某个冬夜,那些声音再次响起,五月终於忍不住好奇,偷偷穿好了衣裤,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娘亲和那个男人的房门边。他们的门紧紧地关着,五月便眯着一只眼,从门缝里看进去。
她看见娘亲和那个男人都没有穿衣服,娘亲的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就像五月摔跤後的膝盖。
那个男人一边掐着娘亲的脖子,一边扭动着屁股,屋子里有节奏地响起像是拍手似的声音,不停地拍着……
五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回到自己房间的小床上,衣服也没脱,卷起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五月不懂他们在做什麽,只觉得那是一件既可怕又恶心的事情。
她觉得娘亲是不是要死了,娘亲被那样掐着脖子,她一定会死的,自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娘亲又好好地出了房间,做饭、洗衣,因为娘亲穿着衣服,她看不出娘亲身上的青紫。
自此,五月再也不敢偷看那个房间。当冬夜里那些可怕的模糊声音再次响起,五月便把头缩进被子里,将耳朵死死地堵住。
冬来春去,五月十四岁了。
因为长期吃得不好,五月一直长得比同龄的女孩子瘦小许多,乾瘪瘪的,脸上也没什麽血色,但在这个春天,她一下子长高了,厚重的冬衣换下後,薄薄的春衫下面已经可以看到隆起的胸脯。
那个男人看着五月的眼神变了,他经常会支使五月跑东跑西,替他倒水拿东西,或是替他捶捶腿、捏捏背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