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日天晴,冬日的京城里,天空难得晴朗了一回,邵楚峰一早便护送着亲娘向氏去广化寺烧香祈福。

为了不想听娘唠叨,邵楚峰一直缓缓地蹓着马跟在队伍後头,向氏有心想劝解儿子几句,有意等他一等,但马车一停,邵楚峰的马便也停了,始终保持着距离。

向氏气得心肝疼,对着身边伺候多年的凌嬷嬷道:「真是作孽哦,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娶了白府的二小姐呢。」

凌嬷嬷递过一杯茶,轻声道:「听说白二小姐嫁给肃王次子,至今未有孕呢。」

向氏一怔,「还有这事?」心里却是降火不少,要是娶一个七年无所出的,还不如这般单着呢!这般想着,又道:「哎,翠微,我那小子不娶,倒累的你家小子也跟着单着。」

凌嬷嬷笑道:「老夫人真是折煞老奴了,我家修儿能跟着国公爷四处见识,也是福气,说起来,国公爷还不到而立之年呢,老夫人,您就再等等吧,该有福缘深厚的小姐等着叫您婆婆呢。」

一番话说得向氏心里熨贴,捂着小暖炉道:「以後得叫住持师傅给批批卦。」

到了广化寺,向氏在佛前诵经,邵楚峰便去後头找老住持下棋品茶。

老住持是个棋迷,又是个臭棋篓子,常常下了三五步便要悔棋。

邵楚峰平日里冷面寒霜,对着这个爱悔棋的老秃驴却是十分容忍,概因当年他将清沅的牌位娶进府时,这老头上门来说——?「此女还在人间!」

邵楚峰细问,他却以「天机不可泄露」、「时候未到」等语来推托。

纵使如此,这些年来,邵楚峰一直隐隐地期待赵清沅还活着,佛家讲究轮回,也许他的清沅真的还在。

一连下了五盘,老住持悔了二十多步棋,邵楚峰都面无异色。

等第五盘,老住持将了邵楚峰的帅,笑吟吟地道:「够了,到了,到了!」

邵楚峰见此,便着手收拾棋盒。

老住持摆了摆手,「棋到了,人也到了。」见邵楚峰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笑道:「鸾星动,故人归。」

对面的人倏地站起了身,猛地揪住老住持的衣领,声音沙哑地道:「在哪?」

「在、在夔、夔州,你自去,两日内,若迟了,可莫怪老衲……哎、哎哟!」老住持话尚未说完便被邵楚峰扔到了地上,他焦急喊道:「写月涂黄罢,凌波拾翠通。记住这句,你二人前尘缘起於此,这回还是这个!」

邵楚峰脚步略顿,便如旋风一般不见了踪影,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赵清沅已经轮回回来了!

「赵清沅!」

一声响彻云霄的喊声震荡了广化寺,饱含着无限的眷恋与酸楚。

前面礼佛的向氏一怔,鼻头不由得一酸,「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求祢让小子忘了这一段孽缘吧。」

这边,老住持兀自揉着腰,「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啊,泄了天机哟!」

【第三章凌波舞认出故人】

前头驾车的那对老夫妻见沈明锦已经醒转,笑道:「看来姑娘药效过去了,老婆子我说一句实话,姑娘且耐心听着,既是到了这个地界,姑娘也不比在宁安了,等明日天亮了,我们进了城,就找一家好点的楼将姑娘安顿了,以姑娘的姿容,在哪定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姑娘就当发善心,白白赏了我们老夫妻一点银子度日。」

沈明锦瞪着眼,老婆子虽是笑里藏刀,好歹看着笑呵呵的,但那老头表情极阴鸷,她也不敢多看,忙低头,也不言语。

她心想,白蘅即便有能耐将她运出宁安,鸿姨、鸾姨、鹄姨和雁姨也不会坐视不管,白蘅还是太低估这些青字辈姨母们的手段了,可现下看来,即便她们找到她,她也已被卖入此地的青楼了。

「婆婆,你带我回去吧,鸿姨不会亏待你的,白蘅付了你多少银两,我让鸿姨多付两倍给你。」沈明锦咬着唇,看似胆怯地求情道。

老婆子摆了摆手,「姑娘,别想着回去的事儿了,白蘅姑娘给的可是每个月百两,直到我们两老终老,你在,不是还夺了白蘅姑娘的风头?」

老婆子笑咪咪地看着沈明锦,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沈明锦的脸,「确实细腻,老婆子手上经了那麽多姑娘,都比不上木槿姑娘这一身皮囊。」

沈明锦怯怯地抬头,见老婆子双目泛光,像是看到金子一般看着她,不由得浑身战栗。

老婆子不欲再跟她多说,从马车角上一个麻袋里掏出两床棉被,嘟囔道:「睡吧,明日精神好些,那些鸨妈妈看了会更喜欢不是?」

沈明锦请求道:「婆婆,这绳子勒了我两天了,能不能解下啊,这都到夔州了,左右不过是从一个青楼到另一个,再说这半夜的,便是我想逃也不敢,还请婆婆行行好。」

老婆子斜睨了沈明锦一眼,冷哼道:「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老婆子手上经过的女孩儿可比你们青玉楼还多几十倍,这招对我没用!」说着便占据马车上一角,直接躺下了。

沈明锦看着自个的手,默默叹气,明儿个天亮就真的要被卖入青楼了,虽说青玉楼的姨母们对她很好,可她也是见识过姨母们是如何对待被卖入楼里的女孩子的。

一旦进去了,要想逃跑是万不可能的。

沈明锦只得认命地躺下,夜里这般冷,要是染了风寒就更麻烦了。

夜里寒风呼啸,沈明锦一直迷迷糊糊的,总是梦见好像有人在呼唤一个姑娘——?

「清沅,清沅,你等我……」

「啊!」沈明锦猛地喊了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嚷什麽嚷,你要是不安静,别怪老婆子拿袜子堵了你的嘴!」老婆子不悦地斥骂道。

沈明锦一想到老婆子的裹脚布,心潮翻涌,忍着恶心,好半晌才平复下去。但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想着,也不知道益之得到消息後会怎麽做?两三日前,他还说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的,当初爹爹去後她失忆,懵懵懂懂地入了青玉楼,虽然什麽都不记得,可心里好像不曾害怕过,因为姨母们都很疼她,可是现在,她真的是无根浮萍了。

第二日一早,沈明锦刚有些困意,老婆子和老头又开始赶起了马车,辰时正就到了夔州城门,城门极为安静,只有北风的声音,这个时辰大概并没有几个人赶着入城。

沈明锦隐约听见老婆子说:「多谢官爷,官爷买些酒暖暖身子。」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饶是知道守城门的士兵不会管,但希望破灭时,沈明锦心里还是凉了一截。

马车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明锦外头被披了件大氅,严严实实地盖住被捆着的手,老头看着马车,老婆子带着她进去,沈明锦看了一眼,上头挂着写有「菱花楼」三个字的牌匾。

时辰尚早,里面陆陆续续出来几个脚步虚浮的男子,见到沈明锦和老婆子,不由得打量一眼,其中有一个胖子,小眼中泛着绿光,看得沈明锦心头发颤,赶紧低了头,努力将自己缩到大氅里。

「找谁?」门口的龟奴将两人的路拦住。

「麻烦小哥通传一声,灶上无米下锅,只得将我这女儿卖了换些银子。」老婆子说的简略,意思却极为明了,来卖姑娘的。

龟奴看了沈明锦一眼,眼里掠过惊色,道一句,「等着!」忙不迭地跑去找老鸨。

最後沈明锦以两百两银子被卖给菱花楼,等老婆子一走,菱花楼的严妈妈便将沈明锦带上自己位在二楼的暖阁,一边描眉一边道:「说说,你会些什麽?」

严妈妈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年轻时候估摸也是个美人,「不瞒妈妈,我本是江陵青玉楼的姑娘,是青玉楼的花魁,被楼中姊妹陷害卖到了这里。」

严妈妈捏着眉笔的手微顿,从铜镜前转过来看沈明锦,「哦,可曾开过苞?」

沈明锦的脸有些微红,「不曾,木槿斗胆在此处恳求妈妈让木槿卖艺不卖身,木槿保证可仅凭一人之力就让菱花楼日进百金,如若做不到,妈妈可随意处置!」

「哦?」严妈妈身子往前前倾,重新仔细打量了下沈明锦,「想不到还是个烈性的。行,我菱花楼今夜便有一场盛会,若你能在明日一举吸引富贵子弟一掷百金,我自不会薄待你,你拿手什麽?」严妈妈将眉笔扔回桌上,淡淡地望着沈明锦。

「凌波舞。」

沈明锦一被带下去,旁边的丫鬟便问道:「妈妈,我们菱花楼还没有破过这个例,这回您怎麽就应下了?」

严妈妈重新执了眉笔,笑道:「进了菱花楼,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说卖就卖,初来,让她今夜卖力些,我也好卖个好价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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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认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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