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待女儿下去,刘贵妃接过试毒的小太监端过来的吃食,服侍着恒帝用下一些,斟酌着道:「陛下,静懿郡主一直未醒,若真的救不回来,或是坏了脑子,邵国公府那边……」
恒帝也觉得有些头疼,他本意不过想小惩大戒,把场面做得严重些,以引出静懿郡主那身蝉绣的幕後之人——?如漪,不料却被有心人钻了漏子,越发恨那些不知轻重、暗下黑手的人。
恒帝转头问李公公,「慎刑司那边可查出来了没有,行刑的嬷嬷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公公躬身答道:「陛下,尚未有结果,两人一问三不知。」
刘贵妃讶异道:「难道真有人对静懿郡主下狠手不成?陛下,臣妾瞧着,或许是静懿郡主身子太过瘦弱,又惊吓过度才会这样。」
恒帝淡淡看了刘贵妃一眼,道:「朕还有奏摺要处理,贵妃带着玉儿先回宫吧。」
刘贵妃自忖许是失言了,屈膝福礼应下,进去唤了玉荣公主。
两人一走,恒帝往龙椅後一靠,问李公公,「益之今日怎样?」
李公公笑道:「陛下,二公子真是少年多情,自个儿刚能下地便要去瞧静懿郡主,老奴想着,静懿郡主毕竟已经嫁进了邵府,没敢带他去,只说陛下吩咐不得打扰静懿郡主休养。」
这些日子来,恒帝无事就喜欢去皇子所看看这位翼王府的二公子,这小子少年心性,颇有些江湖儿女执剑走江湖的洒脱和意气,只是难逃美人关。
李公公似是想到了些什麽,琢磨着道:「陛下,静懿郡主自来京城後,和二公子在大婚那日见过一面,但二人之间却像是旧相识。陛下,要不要沿着这条线,再去查一查静懿郡主的身世?」
恒帝挑眉,右手摸着左手上的玉扳指,沉吟道:「先前可曾查出益之被翼王妃送到了哪里?」
「说是一位颇有造诣的道士带走了,习武习字都是随这道士,师徒俩长居在江南一带,不过行踪不定。」
恒帝点头。
李公公悄悄地看了皇帝一眼,他受邵国公嘱托,要照看下静懿郡主的安危,结果静懿郡主这回却惹了这麽大的事,也是邵国公府太胡闹,竟两次来敲登闻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李公公问出这话,自个儿便提着心。
忽听恒帝叹道:「罢了,为了静懿郡主,皇兄已经和朕闹别扭了,若是再查下去,怕是皇兄和朕之间就真的有芥蒂了,左右静懿郡主是邵国公府的人,邵楚峰会看好的。」
李公公连连点头赞圣上英明,心下揣摩,这位静懿郡主算是在陛下这里得到认可了。
恒帝起身,挥着袖子道:「走,去看看益之!」
嘉熙宫里,午後太阳暖暖地照在庭院里,沈明锦的烧刚刚退下,身边只留了两个伺候的宫女。
两人伺候了这些天,知道宫里除了晨间楚王会过来,和玉荣公主间隙过来,旁的时间都静悄悄的,是以两人一边打着络子,一边便闲聊了起来。
一个圆脸的宫女道:「仙草,我今儿个去御药房端药,听说邵家军的粮草被烧了,毁了大半!」
被唤作仙草的回应道:「我昨儿个也听小福子说了,说是陛下在御书房里头大发脾气呢!」
圆脸的宫女道:「嗯,说来也奇怪,但凡每次邵家军出征,粮草总是会出问题,都道两军交战,粮草先行,邵家军的粮草却是每次都先毁,可不影响士气?」
沈明锦听到「邵家军没了粮草」,心中大惊,喊道:「玹哥哥!」
正聊得热络的两个小宫女,顿时都噤了声,神色忐忑地看了床上一眼,见床上的人闭着眼,嘴唇却微动,仙草戳了戳圆脸的宫女,「桐儿姊姊,是、是醒了吗?」
两人探身过来,床上的人恰睁开眼睛,顿时惊喜万分,忙喊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沈明锦望着面前两个脸生的宫女,浑身痛得像是被人拆开又装回去一般,皱着眉问道:「这、这是哪里?」话一说出口,就听见自己声音喑哑,喉咙有些扯着痛,忙捏了嗓子。
见状,桐儿反应过来,忙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郡主,先喝一点水。」
沈明锦想起身,却是扯到了後背的伤口,痛得闭上了眼。
桐儿急道:「郡主,您身後的伤还没好,不可起身,奴婢喂您。」
沈明锦听了,有些恍惚,她後背哪来的伤?
见沈明锦面上疑惑,桐儿目光一缩,难道真的烧坏了脑子,忐忑地问道:「郡主,您不记得了吗?您敲了登闻鼓,状告昭国夫人白氏,陛下为您做了主,您按规矩受了藤杖,第五杖的时候晕了过去,剩下的,是翼王府二公子替您受的,您还记得吗?」
沈明锦目光涣散,「登闻鼓?昭国夫人白氏?翼王府?」
她知道敲登闻鼓要受藤杖啊,可她为什麽敲登闻鼓?她现在又在哪里?
沈明锦头痛得厉害,後背上也是火烧火燎的,又有些酥酥痒痒的,像有许多小蚂蚁在啃噬一般,拉着桐儿的胳膊,道:「你帮我翻个身,我这脊背上难受得厉害。」
桐儿也不敢乱动沈明锦,便慢慢让她侧身,趴到了床上,替她掀了後背的衣衫,仔细察看了一下,道:「郡主,在长疤了,一会太医来了,给您敷些清凉的药膏会好受些。」
沈明锦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心底又惦记着玹哥哥,她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头邵家军的粮草出了问题,玹哥哥也没了,便忍着痛问桐儿,「你可知道邵家军现在如何了?」
桐儿一愣,没想到静懿郡主一醒过来,惦记的就是邵国公,浅浅笑道:「郡主暂且放心,邵国公才去西北不久,想来正在安营紮寨呢,还没听说开战。」
沈明锦有些糊涂,「安营紮寨?不是已经和耶律国打了很久了吗?怎麽才安营紮寨?」
桐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明锦,「郡主,耶律国九年前就已经被赵国灭了,这次邵国公是去党项国。」
沈明锦有些疑惑,为何这宫女一直和我说邵国公,邵国公和我有什麽关系?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桐儿就见仙草领着程太医过来了。
桐儿起身急道:「太医,郡主像是有些事记不清!」
程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侍奉先帝终老的,替沈明锦诊了脉,又看了沈明锦的眼珠、舌苔,沉思一会後才道:「郡主,您这是经脉有些紊乱,待老夫扎几针再看看。」
沈明锦确实觉得头疼得厉害,脑子里好像糊成了一团,虚弱地道:「有劳老太医了。」
跟着程太医的小医女扶起沈明锦靠在自个儿身上,仙草守在门外,以防外人来打扰,桐儿拿了热帕子,替沈明锦擦掉头上渗出的汗。
两刻钟过後,程太医拔掉了沈明锦头上的银针,沈明锦却已然累得困意难压,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沈明锦是饿醒的。
桐儿见她清醒立即端了一碗白粥过来,道:「郡主,太医吩咐,您几天没有进食,先吃点粥垫垫胃。」
一碗粥下肚,沈明锦彷佛才有了些力气,她又作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她重生了,又磕了脑袋,梦见失忆後的这八年。
这一夜里,桐儿守夜起来,发现静懿郡主并未睡着,辗转反侧。
第二日一早,楚王得了沈明锦醒来的消息,赶到嘉熙宫时沈明锦正好在喝粥,望着虽然有些虚弱,但神色倒还好,楚王提了这麽些天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沈明锦望见楚王,不禁愣了愣,八年过去,楚王还是这般精神气十足,便微微笑着喊道:「父王。」
晨间的太阳慢腾腾地正爬上东边的天际,那像是撒了一点水晶色的微光漏在窗棂里,映得沈明锦脸上粉若初霞,活泼灿烂的生命像一朵太阳花一样,在这个初春的清晨在楚王面前绽放。
这一瞬间,楚王竟有种老泪纵横的欣慰,他哽咽道:「静懿,好好养着,日後父王再不会让你置身险境。」
在她还是赵清沅时,她就喜欢这个皇伯父,没想到重活一世,她竟成了皇伯父的女儿,如此想着,望向楚王的眼中便充满了孺慕依恋之情。
前世若不是楚王多番照顾,或许在京城一众贵女间脱颖而出之前,她便已经将命丢在嫡母手里了。
沈明锦笑着问道:「父王,女儿什麽时候可以出宫?」
楚王见沈明锦气色尚可,也无须再在宫中长住,点头道:「待有力气了,便收拾回府吧!」
沈明锦放了碗,不动声色地问道:「听闻邵家军的粮草又出了问题,不知父王可有法子?」
这事关邵家军和邵国公,沈明锦问一句,楚王也不以为忤,只是想着女儿家也帮不上什麽忙,告诉她不过是多一人担心罢了,便叹道:「外头的事你暂且别操心,先养好身子,不然楚峰回来怕是又要大动干戈。」
见楚王不愿意多说,沈明锦也不多问,於是请托楚王传信给管嬷嬷,派邵府马车来宫外接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