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华灯纵博,舞衣曳霞,镜湖殿内,人坐满席。
坐中大多为女子的行为更为放得开,男子则体贴侍奉着身旁的女子。
最高贵的座位上,一美人慵懒地品尝美酒,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根丝带绑着,面容是三分典雅七分冷艳。
唯有她,无人在旁侧侍奉。
唯有她,目光不在跳舞的美男身上流连。
她,是殷墟国的女皇,白凰夜。
女皇右手边最近的一个位置,坐着一个天姿秀色的男子,不要误会,他不是女皇的妃子,而是殷墟国的国师,世人道他,神算子。
赤子浔起身,对女皇行礼,道:“陛下,皇夫正在梳头。”
过了一会儿,赤子浔起身,对女皇行礼,道:“陛下,皇夫正在乘坐轿撵。”
又过了一会儿,赤子浔起身,对女皇行礼,道:“陛下,皇夫在上台阶,可以给皇夫安排座位了。”
现在才安排座位呢,呵呵,女皇先前不准给皇夫安排座位,现在放眼大殿内,座无虚席。
怕是皇夫来了,要站着了。
女皇给了赤子浔一个眼神。
赤子浔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朦胧的冷笑。
当殿门出现一个少年时,女皇宽袖抬起,掩住嘴角的笑,凤眸里的冰霜慢慢融化,跳动一簇一簇火光。
“尔等请起,迎接皇夫!”
随着这一声内力深厚的召唤,满殿的男男女女纷纷起身,走到座位前,一个个伏跪在地。
“臣等恭迎皇夫。”
“皇夫万福金安。”
皇夫,女皇陛下的夫君,是后宫之主。
今晚,是皇夫第一次亮相。
传说,这皇夫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平民,却是国师千算万算掐准的命定皇夫。
来了,来了,皇夫来了。
众人屏息,竖耳。
只觉一阵清风弥散开来,青衣少年站在大殿门口。
少年如墨的秀发束在头顶,嘴角微向上弯,不分性别的面容,身上有着令世间男女折醉的清妙气质。
他怀抱一只白毛狐狸踏入殿中,这狐狸长得可爱,笑得奸诈,睡得死沉,这会子睁开狐狸眼睛,睡眼惺忪,当它看到正前方那高贵冷艳的女皇时,瞬间爆炸,把脑袋钻进杜若的怀里,露出一截狐狸尾巴藏也藏不住。
殿内静寂无声,维持了几息,只听女皇一声:“过来。”
杜若只觉浑身燥热,这也不怪天气,怪是她衣服里用布条厚实地缠了胸,就算威胁她,她也不会承认,是这女皇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太过灼热。
杜若看着高座上的女皇,小腿肚有些发颤,调整了表情,一脸和颜悦色,朝女皇走去。
大殿内,响起铁链曳地的声音,随着杜若的步伐,吭吭作响。
这皇夫……脚上有铁链?
伏跪在地的人们,恨不得头顶长一双眼睛,来看看皇夫的样貌,还有,看看皇夫是否被铁链锁着脚?
话说这杜若,本是江湖孤女一枚,不擅书法,不工诗词,不通丹青,不精金石,不善演艺,不知文史,对武功也是一窍不通,只有易容术傍身,外加一只小狐狸给她出点子,跑江湖路。
两个月前的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杜若坐在小船上,自饮自斟着果酒。
船上铺开了一张描记路途的图卷,白毛狐狸像军师一般摸着下巴的白毛,一边盯着看,一边啃着鲜果。
河水流淌,小船移动中。
“杜若……这条河通往殷墟国皇宫,听说殷墟国是个女尊男卑的国家,狐觉得你应该换身女装,狐跟着你,也更有些面子。”
白毛狐狸瞅着杜若身上扁平的一处地方,心知那里其实很有料,不知杜若为什么总是女扮男装。
杜若喝了酒,眯眼躺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挂着浅淡的笑。
不知不觉地,这船行到了殷墟国皇宫东门前护城河里。
这护城河闪着波光,城墙上站着一清冷的身影,正是殷墟国国师――赤子浔。
赤子浔身后,走来一美人,正是女皇陛下。
杜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突然觉得头顶光线一暗,一个影子罩下来,还没弄清楚这影子是人是神,下巴就被一只手勾起,一张倾城绝艳的脸近在眼前。
杜若脑袋一懵,刚想张嘴问此人是谁,身体被此人打横抱起,两人腾空而起,往城墙上去了。
小船微晃,白毛狐狸被惊醒,却不见杜若,慌忙四处张望。
城墙上。
“这就是你说的命定皇夫?”女皇毫不费力地抱着杜若,狭长的凤眸里一片冷沉,这弱鸡一样身材纤细的少年,是她的皇夫?
赤子浔一脸的高深莫测,恭敬地对女皇行礼,道:“请陛下立他为皇夫。”
女皇垂眸,与怀中杜若对视,突然笑了:“有意思。”
杜若咽了口口水,清亮的眼眸故作镇定,启齿道:“这位陛下,可否放我下来,我全部家当都在船里,那船无人驾驭,恐怕会翻船。”
“全部家当?”女皇轻喃。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快放我下来!我现在是男人,怎么能被个女人抱呢?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女皇示意赤子浔去给杜若取家当,抱着杜若怎么也不放手。
……
“过来。”女皇再度开口。
杜若悄悄安抚怀里的白毛狐狸,轻咳一声,问女皇:“我过去,坐哪儿啊?”
放眼女皇身边,没个空座位,还有,一如既往地没个近身服侍的人。
女皇:“朕叫你过来。”
伏跪在地的众人身体发颤,额头渗出汗来。
铁链匡匡撞击台阶,杜若慢步靠近女皇。
女皇似乎嫌她动作太慢,宽袖一甩,一条白绫划破虚无,缠住杜若的腰肢,轻轻一带,杜若飞扑入女皇宽大的怀里,而白毛狐狸却是脱怀而出,被赤子浔救下了。
天旋地转,就是这种感觉,衣料摩挲,翻飞的白绫瞬间收入袖里,惊艳四座。
杜若感觉扑入女皇怀里的时候,女皇用手掌挡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却是摸中了杜若的胸。
注意女皇的神色,却不见有何异色,杜若松了一口气,暗想,好在自己每天都将胸缠平,随便触碰一下应该不会露馅,还有,女皇的胸部看起来平平的,还保护得这么仔细,生怕我撞坏么。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张薄唇悄悄凑近杜若的耳畔,压低的声音有些柔媚:“皇夫的胸肌貌似很软,很弹。”
杜若差点在女皇怀里惊翻到,然后觉得坐在别人怀里有失尊严,连忙挣扎着起身,嘴里解释道:“我这是肥肉,肥肉。”
“是吗?让我好好瞧瞧。”
“不不不,这里各位臣民都在,我觉得……先请众位起来吧。”
“那好。今晚召你侍寝,再好好瞧瞧。你先给我倒杯酒……”
倒了酒给女皇奉上,杜若转过身,面向众人,朗声道:
“众位请起。”
众人起身,第一眼便去看皇夫的样貌,呼吸一窒。
这清秀的少年,长得无毒无害,站在女皇身边,好似一个清秀的小弟弟,而女皇便是美艳的大姐姐。
只是,这皇夫脚上套了锁链,叫人看不明白。
众人起身,却不好入座。
谁让杜若还站着。
杜若意会过来,却犯了难,她坐哪儿呢?
“皇夫,来坐。”女皇往旁边作势往旁边挪了挪,笑得风华绝代,但在杜若看来,却是豺狼虎豹的蜜汁微笑。
“我有罪,不敢跟陛下同座。”杜若急中生智,晃了晃脚上的链条,昨天,得罪了女皇,女皇要打断她的腿,最后,赐她一条铁链,至于这双腿嘛,说是早就不是杜若自己的了,她整个人都是女皇陛下的。
杜若从未承认自己是皇夫,就算是衣食住行她都自己掏腰包,女皇不会要,她就交给侍从们。
宫中侍从都道,皇夫性格亲和,每日赏银不断,却不知杜若不想欠这宫里一分一毫,而且一心想离开皇宫。
“皇夫,累了,就坐朕腿上吧。”女皇手法诡异,杜若只觉身体一软,转眼又到了女皇怀里。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坐靠入女皇的怀抱,像是坐入雕刻精美的檀木椅里,结实,安稳,鼻息间还有股幽冷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这是女人的怀抱吗?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绵软,为什么她好像并不排斥她身上的香味?
“众位爱卿请坐。”磁性又柔畅的声音,响起在杜若耳畔。
众人纷纷吐了一口气,一个个起身,道:“谢陛下,谢贵君。”
贵君,是指皇夫。
不一会儿,殿内又恢复了宴会的热闹。
杯光盘影,满耳笙歌,舞衣曳霞,这宴堪比神仙窑里狐狸们的宴会。
小俚在杜若怀里缩着,假装自己不存在,迷迷糊糊睡着了。
杜若的目光在宴会上流转,最后停顿在赤子浔身上,只见他不与殿中的风雅神韵沾边,像是一轮孤月下一株高山的雪莲,这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冰冷。
“国师好看吗?”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杜若刚想点头,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为什么要撒谎?于是又点了点头。
“……”女皇盯着杜若,像是憋了一口怒火。
杜若恍然未觉,只觉得国师天姿秀色,冷冰冰的很有特点,不免又多看了一眼。
赤子浔察觉杜若的目光,起身,行礼,道:“陛下,皇夫一直盯着臣,臣惶恐。”
杜若听此,皱眉,这该死的神棍,表里不一。
“皇夫确实有些过分,国师觉得当如何惩戒。”女皇对国师很满意,故作严厉地要处罚杜若。
“臣不敢。皇夫嫁于陛下,当恪守夫道,嫁妇从妇,一切赏罚当由陛下做主。”赤子浔淡漠地拱手道。
“皇夫,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不如,就罚你喝了这杯酒吧。”
“好啊。”接过来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还有?”
……
酣畅淋漓,罚她喝酒,根本没有压力。
“嗯,不行了,我要去方便方便。”
“哼哼”女皇低沉一笑,“不准去。”
这样惩罚人,未免太没人性了!?
“不行,我要去。”杜若推开女皇,霍然站起来。
一阵头晕,杜若栽倒了回去。
女皇抱住杜若倒过来的身体,慢慢起身,高大的身影气势惊艳,若是不看他美到模糊了男女界限的面孔,会以为她是个挺拔的男子,而她的步伐却又有些娉婷的味道,是自小习舞,练就的一身气质,还是武功了得,轻功使他步伐轻盈,如同鬼魅。
早些年,女皇被人怀疑过是男儿身,但三年前的一天,御书房内,女皇的衣服突然当众破碎,不该露的都露了,当时,在场的有十一位大臣和两个内侍,后来,女皇是真正的女儿身就坐实了,听说,女皇身段极美,冰肌玉骨。
不过,那十一位大臣,失踪了五位,剩下六位成了女皇后宫的侍君,说是,他们看了女皇的身子,女皇当即也撕碎了他们的衣服,自然而然的,女皇纳了他们为侍君,养在后宫,不再参与朝政之事,也极少在宫中走动。
失踪了那五位大臣,慢慢被遗忘了,再说起来,也只是她们的亲属从皇城搬去了他乡。而那幸运的六位大臣,亲属中做官的大都得到了升迁,只是偶尔会遭到贬谪,这倒也正常,在朝中谋事,若是没有些真本事,女皇不会委以重任,甚至容不下。
突然,殿中的琴音变得躁乱,刺耳,原本弹琴的男子从腰际抽出一条软剑,他足点琴弦,飞身向最高贵的座位而去。
男子瞄准了女皇的方向,接着,一阵妖风刮过,熄灭了所有的宫灯,似乎,在男子飞身而起的时候,还有五道身影跟着飞身向女皇而去。
“来人,护驾!有人要刺杀陛下!”
漆黑中,一切都很慌乱,只有女皇的眼眸,盛装着冷静的光芒,她抱着杜若站在座位前,一双凤眸在黑暗中像是闪亮的星星,定定的透着清冷的光。
“白凰夜,小心。”杜若抓着女皇的衣襟闷声说道,心里莫名有些兴奋,有人要刺杀女皇?她是不是可以趁乱逃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