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柳家浥尘】
【柳家浥尘】
此刻我还坐在胭脂阁的窗子前,透过这劳什子看着窗外的世界。倚芳阁的地理位置选的很好,前庭正坐市集,出了门便是络绎不绝的人。后庭却隔绝人迹,窗子外人迹寥寥。也许这才是那位夫人的智慧所在。无论前庭如何喧嚣,宁静只是留给后院的人。
而居处的择选,便能极好的判断一个人的性子所在。这样想来,我便能知晓为何她艳烈的外表下,竟有这样清淡的眸。这偌大的倚芳阁,是只有我与她,是住在这后庭之中的。
可惜我和她的相似,并不足以让她把我看做知己。
正自嘲地想着。突然看着一个孩子从眼前跑过去,追着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两只白色的鸟儿落在窗棂上,唧唧喳喳地叫着。白的似雪的颜色。我轻轻动了动手指,撒下一些糕点的碎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吗?
“玲珑。”我唤门外站着的姑娘。
“姑娘什么事?”她从门外进来,拿着新换的一壶茶水。我伏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看着我笑了笑,把茶壶放在檀木小桌上,说:“夫人说得果真不错。”
我笑笑不语。倒不是她说的不错。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施了粉,描了眉,将眼睛周围细细地画好精致妆容。额头拿胭脂点了一朵瘦莲花,又拿金钿细细地勾了边。
玲珑从门外进来,手中托着我要的衣。见了我眼中骤然多了一抹亮色,冲我点头微笑,我想我大约是做对了。我亦笑算是作答,拿了她带来的衣仔细地看着。果然是极好的丝,薄如蝉翼,却薄而不露,雪白的颜色,竟像是落在窗棂上的鸟儿一般。我冲她点点头,她也点头,从我屋内退了出去。我又将丹蔻细细地萃在指尖,拿朱砂混着金粉点了莲花,这才算是完工。
夜色将至的时候,我换了雪色衣袂,拿白纱遮了面庞。默默地来到前庭二楼一个雅阁内,垂了帘子,听着帘外觥筹交错。各种声音交织成篇。杂乱没有章法。我依旧只有一把古琴,在指尖流泻出轻灵的声音。
外面突然暗了下来。人群突然静了一下,时光断裂出一个节点,只有我的琴空灵的声音在上空回旋。只一会儿。然后被各种抱怨声充斥。
“怎么突然暗下来了?”
“来人,把灯火给点上。”
“大爷还没玩儿够呢,怎么就黑了?”
……
我出了阁门。从正对大门的宽敞楼梯走下来,到了楼梯最上层的时候,拿着火石,将最中央的莲花灯点燃。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我轻轻地走下来,一步一步,细细地思忖着自己的度。倚芳阁很安静,静地只能听到我手腕上细小的铃铛声。四处太暗,只有我这里有光亮。那小小的烛火,将我腕上的铃铛和手上的蝴蝶照地熠熠生辉。只是一个白色伶俜的影子,一路从光影交接处,走到舞台上。足尖点过檀木阶掠起地细细的风,刚好让白色的裙裾飞扬起来,那衣服,的确是轻薄透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极是伶俜地入了那方台。才拿出藏于袖中的火石,唇齿中一边轻轻哼着李煜的《一斛珠》:“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一边将方台四周,我让玲珑新新添上的八个莲花灯点燃。四周死一样的寂静,不用看,我也知道人群的目光聚集何处,我只是轻轻挥起衣袖,指尖捻起莲花灯,拿着火石在空中画一个花型,将其点燃。我记得小的时候,娘曾经教我哼过很多曲子,她说我的嗓音空灵,是一般女儿比不上的。我就这样将莲花灯点完,指尖的蝴蝶和额头的瘦莲花熠熠生辉。重又哼起这首曲子。大殿突然明亮起来。我晓得这是玲珑事先都准备好的。还是有薄如蝉翼的地白色纱帐,只是最前面的一个被风吹起来,让我的身影迷迷蒙蒙看不清楚。
“诸位,这是我们倚芳阁新来的姑娘柳浥尘,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说到这里时我已经站在纱帐前面,白衣绝尘,愈发看得出肤白似雪,丹蔻如血,众人看了我,有人嬉笑道:“珑管家,你这倚芳阁今儿居然也有蒙着面的美人儿了,她这样掩着面,我们怎么知晓她的容貌。倒不如你把她的面纱摘下来,让我们一睹芳容啊。”
“就是啊,珑管家,这姑娘的曲子出尘,人也是道骨仙风,就是不知白纱下的面如何。难不成是太丑了吗?”
“就是啊——”众人一时起哄叫道。
我看着这场景,倒是也不恼。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玲珑。她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唇角挂着娇滴滴的笑,“说起来玲珑在倚芳阁见过的娇俏娘子也不少了,这位姑娘却能让我眼前一亮呢。大爷们要是不信,那玲珑也没法子了啊。咱们倚芳阁各个都是美娇娘,各有千秋呢。”我心里暗暗赞叹,玲珑这名字真是取得不错。
我与身边的玲珑耳语了几句,转身向众人福了礼,盈盈地便退出去了。
“哎,怎么走了?”
“别走啊。”
“先把面纱留下来啊仙女儿。”
……
玲珑连连摆着手,娇笑着说道:“各位爷,咱们尘姑娘的居处在后庭的胭脂阁,她啊,今个儿只见一位客人,各位出价吧。我玲珑别的倒不敢担保,只是说这一句,咱们倚芳阁可从来没有丑姑娘。”
我只来得及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话,其余的便听不真切了。我看着后庭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可不是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吗。我看着后庭落下的残红,想着这一场盛大的赌局,究竟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