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慕筱雅正想告诉他没事,她自有分寸,肯定不会把人打死的时候,被她揪着的那人忽然动了一下。

而这一微小的动静立刻掀起了巨大的惊涛骇浪。

「哗啦啦——」

以包公公为首的西厂太监跟被人抽了腿骨头似的,瞬间就跪成了一片。

「皇皇皇……皇上!奴才参见皇上!」

慕筱雅,「……」

等等……

那什麽,皇上……是她想到的那两个字吗?

有没有可能……是刺客的名字刚好叫「黄尚」什麽的?

慕筱雅僵硬着扭头看向面色煞白的西厂众人,显然……她想太多了……

可是一个正常的皇上,没事干麽要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在自家後院里晃悠啊?!

啊不对,她忘记了,他们家皇上的行事作风,和「正常」这个形容词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正此时,怀里的人身子一抖,忽然打了个喷嚏。

慕筱雅一惊,发现自己一只手还抓在对方的下颚上,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

下一刻,「扑通」一声,她也跪地上了。

「皇皇皇……皇上,奴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请请请……请皇上看在奴才新来的分上,饶饶饶……」

「你刚才看见朕了?」话说一半,冷不丁地被一个声音打断。

北陈皇上萧明睿在众太监七手八脚的簇拥下松绑了,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鼻子,那说话的声音幽幽的、闷闷的,兼具了沮丧、哀怨、郁闷和惨兮兮等多种复杂情绪。

哎,当着一干太监的面被当成刺客逮了,这麽丢面子的事,不心塞才怪咧。

虽然听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要问啥,但慕筱雅还是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老实交代了自己作死的经过。

「奴才刚才在御花园外听见里面有响动,一时冲动,就、就追了进来……」余光瞅瞅面前的人,立刻不失时机地飞扑在地,「皇上啊——奴才有眼无珠,有耳无洞,还请皇上大发慈悲饶奴才一命啊呜呜呜……」

正嚎啕得肝胆俱裂,肩膀却被人戳了戳,慕筱雅含泪抬眼,却见萧明睿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蹲在了自己眼前。

一扫刚才的颓丧之色,他直盯着慕筱雅,眼里跟藏了小星星似的,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你没有看见朕的人,只听见了声音?」

慕筱雅搜寻了一下记忆,那时候好似的确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着……不过等等,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皇上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但不管怎麽说,生死关头,哪怕摆在眼前的只是一根腿毛,她也得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揪住了,更何况皇上这话听起来就好比一条朝她伸过来的笔直的、修长的、光滑的大腿,洋溢着无限的生机。

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於是慕筱雅满目虔诚地抬起头,毅然决然地道:「不,皇上!其实奴才既没看见也没听见,而是嗅到您身上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才找到了您那高大伟岸、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身影!」

「嗯?」萧明睿看着她,尾音和眉毛同时上扬了几分,那笑容映照在夜色里……呃,有点黑。

慕筱雅瞬间软了下来,只得哭丧着脸,实话实说道:「回皇上,奴才是根据灌木丛中枝叶的声响判断出皇上的方位,才……」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人生苦短,如果要让她选个死法的话,能选自然死吗皇上?!

慕筱雅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实话的,谁知话音刚落,肩膀却被人重重地一拍,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便见那一身黑衣的皇上皇上已然站起了身,一面小跑着绕场一周,一面无比骄傲地对周围每一个西厂群众表达着自己内心的狂喜。

「朕成功了,朕居然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好半晌之後,萧明睿终於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摺扇来,「唰」地一展,笑咪咪地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朕最近在书上看到一种源自西域的神秘涂料,能让人在夜里隐去行迹,一时兴起,便按照那书中记载的用料熬出了许多。稍加改进之後,又染出了一件隐身夜行衣,」说着十分得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看,就是这件!这可是朕亲手设计的,式样是否很时兴,剪裁是否很得体?」

西厂众人,「……」

慕筱雅,「……」

这到底是什麽神展开?所以说,前几天没事在宫里晃悠、引起恐慌的「神秘人物」,也是皇上吗?你这麽折腾,就是想试试这衣服是不是真的能隐身……是这样吗?

在场的人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原因,各自露出了生吞小强般的复杂神情,却没人敢开口。

「哎,你们可不要怨朕用这法子验证效果,如果直接问,你们敢说实话吗?就算看见朕了,也统统都要拍马屁说看不见吧……」而萧明睿依旧沉静在自己巨大的喜悦中,感慨万千,滔滔不绝,直到一个小太监炮弹似的冲了进来。

见了萧明睿,瞬间哭成狗,「皇上啊可算是找着您了!奴才胆儿都要吓破了啊!」

虽然他此刻几乎是滚进来的,但皇上贴身的太监,分量自然够重,包公公见状忙带领一干小喽罗退开,为对方让出滚动的空间。

只可惜底下人急得心急火燎,上头的那位却笑得没心没肺。

「没事,朕看见这里有人,就来试试隐身衣而已。看来效果不错,朕心甚慰啊哈哈哈!」萧明睿笑咪咪地拍了拍那太监的肩头,以示安抚,紧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天色已晚,朕要回去睡觉了!」

没有皇上的吩咐,慕筱雅不敢轻易起来,只得一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累得浑身酸痛。此刻一听这祖宗要走了,内心顿时喜大普奔,赶紧螃蟹似的横向缓缓移动,以求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谁料萧明睿走到一半又想起什麽,回身看向还在地上的那道影子,扬眉道:「你叫什麽来着……哦对,小鸭子!是这个名字吧?」

慕筱雅很想纠正一下他发音的错误,但在这紧要关头,她可不想没事给自己的脑袋找不自在,便只能保持着四肢着地的状态,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萧明睿眯起眼看了她一回,眼神里依次闪过「哦」「哼」「呵呵」「啧啧」等多重含义,然後……转身走了……

慕筱雅,「……」皇上你把话说完啊皇上!死也要让我死个痛快好吗!

萧明睿领着贴身太监小吱子,摇着扇子,哼着小曲地走出了御花园。

他走出几步,脚下稍稍顿住,侧头看向洒满月色的宫墙,视线的边缘,一道黑影从墙头闪过,瞬间隐没在夜色中。

「皇上……」眼见着周遭无人,小吱子稍稍凑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明睿显然知道他要说什麽,却只是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继续迈开步子。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总归没事。」他扬了扬眉,从袖中摸出了那张刚拿到不久的小纸条,朝旁边一抛,道:「看看说的什麽。」

小吱子手忙脚乱地接过,展开,藉着月色细细端详,面色却在瞬间变得煞白,紧握着纸条,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麽回事?」觉察到他的异样,萧明睿微微敛眉问,然而不待对方作答,自己已然扬起手,迫不及待地将纸条夺了回来。

月色如水,在不大的纸条上细细地流泻开来,倒将其上的墨色字迹衬得越发浓黑。

纸条上只有简单四个字:生死未卜。

萧明睿眼光微微一凝,但瞬息之後又恢复如初。

「生死未卜也不算最坏的消息,」他懒声道:「先等等,静观其变吧。」

语声落下,他将纸条揉成团收进袖子里,举步离开。

夜半三更,慕筱雅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皇上他、他为什麽知道她叫小鸭子,啊呸,是小雅子?!难道那个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还是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真的昏过去?!

也就是说,自己在当今皇上还清醒的状态下,不仅把人五花大绑,打了他几个耳光,更严重的是,还用脚……踩了他的……那个啥……

想到这里,慕筱雅浑身一个激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提前准备後事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小吱子就带着萧明睿的口谕出现在了西厂大门外。

口谕的内容简洁而高深,只有四个字:传小鸭子。

慕筱雅不敢耽搁,得到旨意後立刻带着一对黑眼圈,以及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跟着对方来到了御书房。

推门而入时,萧明睿正负手站在御案後垂眼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什麽东西。

他头束银镀金嵌双翅冠,身上穿着的分明是寻常便服,却也是深紫缎子彩绣九鸾飞天的图纹,色泽明丽,夺人目光,周身上下虽是孔雀般的花枝招展,但穿在他身上倒是不落俗套,只显现出一番旁人无法企及的富贵天成。

昨晚黑灯瞎火的,慕筱雅并没怎麽看清他的脸,现在在灯光下这麽一瞅,倒也不得不承认,凭着萧明睿这副皮相,以及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度,若是到宫外走上一遭,也是能让许多花痴少女「一见误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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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刁民想害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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