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坏消息

第七章 好坏消息

——在赌桌上,只要不带着所有的爱和恨,就已经有了九分的把握。要有十分的成功,这个人必须是……

——《胜者为王》·聂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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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艳玲的小心服侍下,方怀辛又喝了一碗鸡汤,还吃了一些鸡肉。只是,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下来了。

而赵艳玲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

她很是小心翼翼的,帮着因为鸡汤的滋补而有了些力气的方怀辛,脱下那身满是鞋印和泥污的白色长袍,又帮着他脱掉了鞋袜和长裤;再又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蘸着这水,轻轻的帮着方怀辛擦拭那些遍布全身的青肿;然后敷上跌打油,用和自己年龄完全不符,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揉搓这些药油;最后,她走到房角边,从箱子里拿出一整套干净衣衫,帮着方怀辛穿上。

这一切,赵艳玲做得极为自然,完全像是一个正在为主人服务的丫环一样。而在她做这一切的过程中,方怀辛也一直没有阻止。

直到她把那些脏衣服扔进盆里,再又端着盆准备出门洗衣的时候,方怀辛才轻声问道:“你今年多大?”

赵艳玲的脚步在一刹那间急停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她打了一个踉跄,幸好及时扶住了墙,才没有跌倒。

过了有那么一会,她才抿了一下嘴,然后低声说道:“十四。”

“家里还有什么人?”方怀辛继续问道。

赵艳玲很简洁的答道:“老妈和弟弟。”

“平常都做些什么?”

“洗衣服、卖烟、帮别人守店……”赵艳玲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把这个答案补充完全,“还有就是昨天晚上……帮着他们玩仙人跳。”

有的话,就像是一道闸门落下,可以把正在进行的谈话拦腰斩断;而赵艳玲的这句话,就是这样。方怀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赵艳玲似乎也觉得,他不会再问出什么问题了;于是她轻轻的走了出去;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到了洗刷的声音。

等到赵艳玲晾完衣服,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方怀辛却已经不在了;桌上的支票,也不见了;就连那一堆铜子,也少了很多;只是,在剩下的那些铜子旁边,却多出了一张写着字的纸条。

尽管完全看不懂这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但赵艳玲凭着少女的直觉,还是意识到,这张纸条和那些铜子,是方怀辛留给自己的;而至少这个夜晚,他对自己是没有需求的。于是,她一枚枚的收好铜子,又把纸条叠好,珍而重之的放进口袋里;收起碗羹,拎着瓦罐,准备回家。

但就在她仔细的,把房间大门合上那一瞬间,一种在这十四年间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情感,突然袭上心头。她不知道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她是应该高兴的,应该很高兴才对。

没错,按照规矩,玩仙人跳被抓住现行,是要做奴做仆、服侍主人一生一世的;而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方怀辛对她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就算是她最担心的夜晚,也可以平安的在家中度过;她现在确实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她却实在没有办法高兴起来,她只是觉得深埋在自己胸膛下的那颗心,突然变得异常的空虚;空虚得就像手中那空荡荡的瓦罐一样……

她就在这门外,驻足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弦弯月挂上天际,赵艳玲才狠狠的一跺脚,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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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方怀辛已经站在了那块金光闪闪的“裕泰公司银牌现钱”招牌下;只是他的手里,没有了那只藤箱。

好几个门童都在看到他的同时,把脸转了过去。尽管他们都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就是一夜之间传疯了的、赌将楼神秘白袍男勇抓老千故事的男主角;但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位年轻人代表着……十个铜子。

那是门童界的耻辱;无论是谁,都不想再尝试一回。

而方怀辛也丝毫没有进去玩几把的想法;他只是一直在街边漫不经心的遛达着,偶尔抬眼瞟一下大街上、被霓虹灯光闪耀得五颜六色的那些车、和那些人。

他这样遛达了很久,就连门童们都已经开始打赌,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但让那些压注在半小时后、一小时后……的门童们都大失所望的是,他竟然在这种时候,伸手招停了一辆黄包车,钻了进去。

“先生,去哪?”黄包车车夫殷勤的问道。

方怀辛揉了揉走得发痛的双腿,淡淡回答道:“你先往前走,到要拐弯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可是这样子……”

车夫很快就闭上了嘴,拉起车把向前跑去。因为他听到,车上传来了一阵阵微弱而又沉闷的响声——那是许多铜子撞击时,才能发出的声音。

“左转……对,这里直走……”

“嗯,这里你先停一下,我想想……对,右拐……”

“前面没有岔路?对了,你的速度慢了一点,往前再走走,看到岔路了没?嗯,那就好,是,这里走左边那一条道……”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夫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等到方怀辛下了车,他便开始抱怨道:“先生,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来中华北路呢?你只要在刚才那里坐了轮渡,马上就可以到的;坐黄包车要绕珠江桥,远了许多……”

方怀辛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微微仰首,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掏出一把铜子,在手里一掂一掂的;而车夫也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两道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贪婪目光,随着这些铜子的起伏一上一下。

看了大约有几分钟的样子,方怀辛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重又上车,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作弄”那个车夫了,而是直接说道:“去十三行街。”

看着他把铜子收回口袋,车夫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迟疑着说道:“先生,那是英租界,我们这些没办证的车,是不能进去的……”

躺在黄包车上方怀辛笑了笑,轻声说道:“在租界外面把我放下来就好了。”

租界,在界外的那些普通人眼中,大致和香格里拉或是桃花源类似。是一个只有洋人和有钱人才有权入住的、神秘而又安全、令人向往的好地方。但只有真正在租界生活过的人才会知道,这里,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是有多少富人,就会有多少穷人。

就好像方怀辛现在正要去找的那个人,生活的困窘,甚至比界外的穷人们还要悲惨得多;而最悲惨的是,他竟然还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英吉利男爵。

所以,当那位爱德蒙男爵在燠热无比的地下室里,看到方怀辛的突然出现时,心情有多么激动,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方,我的朋友,我的爱人……今天你又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吗?”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不着痕迹的闪避掉这位热情男爵的拥抱后,方怀辛淡淡的说道。

“哦……不管什么样的消息都可以,反正你也看到了,再坏的消息也不会让我的生活更糟糕了;不过,在你说消息之前,让我先为你冲一杯咖啡吧。你看,这是正宗的古巴咖啡,哦,棒极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是用那天你让我在那张支票后背书的报酬买的;不是淘来的地摊货,真的不是……”

“好了,我也相信不是。”方怀辛呼出一口热气,开始动手脱掉长衫;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的衣服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润。

“我的朋友,你来尝尝这咖啡……”爱德蒙男爵端着两杯咖啡走到他的身边,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突然惊叹般叫道:“哇呜,你怎么被谁打成这样?这是谁干的?我的朋友,你是来寻求大不列颠保护的吗?好吧,虽然我现在的处境不怎么样,但我身为一个男爵,一名贵族,一定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的……”

尽管他的语调极为愤慨,但只是看到那两杯咖啡连一滴也没洒出来,方怀辛就知道,这位男爵的愤慨,再强烈也有限。他微微一笑,从脱掉的长衫口袋里取出那张支票,对面前的男爵晃了晃,然后说道:“好消息就是,只要你点一点头,这五万六千块就是你的了。”

在这种时候,男爵却表现出了与其平时表现完全不符的精明,他并没有伸手去拿支票,而是抿了一口咖啡,再反问道:“那么,坏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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