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改变前世的宿命】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庭院里娇艳的花儿纷纷绽放,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犹带着一丝花草的香甜。
一个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头发齐整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走过抄手游廊,抬起脚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谧无声,只有两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廊庑下绣着花。
她们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池嬷嬷。」
池嬷嬷是老太太陈氏跟前得力的人,在淮安侯府,连老爷、太太们都要给她几分脸面,更别说是她们这些小丫鬟了。
「姑娘今日可诊过脉了?」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答话道:「一早大夫就来过了,说姑娘没什麽大碍了,姑娘还说,等好些了就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听着小丫头的话,池嬷嬷只笑道:「可不许姑娘折腾,回头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小丫鬟撩起帘子,引池嬷嬷进去。
刚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大丫鬟怀青见着池嬷嬷进来,忙迎了上去,朝里头道:「姑娘,池嬷嬷来了。」说完又吩咐小丫鬟们上茶。
「老太太那里还有事情,我看看姑娘就走,别麻烦了。」池嬷嬷说着就朝里屋走去。
怀青听着这话,笑着在前头带路,眼中却闪过一抹异样。
因着姑娘的缘故,她和池嬷嬷打的交道也不少,看得出来池嬷嬷脸上有几分不快,不知是为何。
这几日姑娘病着,想来应该不会是因为姑娘。
池嬷嬷方走进内室,就看到一个身着梨花白素锦寝衣的女子靠在身後的浅粉色绣葱绿折枝花大迎枕上。
女子见她进来,忙要起身。
「姑娘快躺着,老太太就是怕姑娘顾着礼数,反倒折腾了自己,不好养病,这才差老奴前来看看姑娘。」
「劳烦嬷嬷了,等我好些了就去陪着外祖母,外祖母这几日怕是闷坏了。」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的味道,听在耳中,不由得叫人疼到了骨子里,再加上一双莹亮的眸子,端的是乖巧可人。
怪不得老太太宠着这个外孙女儿,府里的少爷、小姐加起来都比不上表姑娘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池嬷嬷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不自觉带了几分亲近,「可不是这话,就是为了老太太,姑娘也该快些好起来。」说着,她叫两个丫头将东西拿过来,又道:「老太太说了,姑娘这几日喝药,嘴里定是苦得很,叫姑娘尝尝这些瓜果就不觉得腻味了。」
傅沅闻言眼睛一亮,转头对着站在那里的怀青道:「快收起来,我少喝几次药,病就能好全了。」
听着这话,屋子里的人全都忍不住笑出声。
池嬷嬷说完话,就说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准备告辞。
怀青亲自送她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屋里。
才进内室,怀青就见自家姑娘靠在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吃着的橘子。
听到脚步声,傅沅也没抬头,只问道:「可有什麽要紧的事情?」
怀青听了,又一次感慨自家姑娘聪慧,什麽都瞒不过她,当即上前道:「方才奴婢瞧着池嬷嬷脸色好像不好,便去打听了,才知道今儿个大太太给老太太请安时不知说了什麽,惹老太太生气,竟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落了大太太的脸面。」
傅沅听着,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大舅母寇氏掌管府中中馈,将府里上上下下管得井井有条,外祖母对这个儿媳妇很是看重,可今日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叫大舅母下不来台……
傅沅想着前几日她落水时,表哥谢迁差点跳入水中救她的事情,又想到昨日她听怀青说大舅母下了帖子请郑国公世子夫人郑氏和嫡出的大姑娘崔贞来府上做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小声道:「许是大太太见着表少爷过了十六岁生辰,有些着急了。」
傅沅听了,看了面前的怀青一眼,哪里还能不明白,大舅母面上喜欢她,心里不见得喜欢。丧母长女,又是客居在府中,大舅母不过是见外祖母偏疼她,在众人面前对她好罢了。
她前脚落水,大舅母就迫不及待请了郑氏和崔贞进府,饶是从未对表哥有过心思,这样被人嫌弃,她心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幸好那日湖边正好有会水的婆子跳下去救了她,又有小厮拉住表哥没叫他跳下去,不然还不知大舅母会多麽讨厌她呢。
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一旁的丫鬟书蝶忍不住安慰道:「姑娘别担心,老太太最疼姑娘,表少爷对姑娘又好,如今虽住在外院,可也日日叫人来问姑娘吃得可好、睡得可好,生怕姑娘有一丝不舒坦。那日姑娘落水,表少爷见了,可是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救姑娘。这些年奴婢瞧着,表少爷对姑娘……」
她的话还未说完,怀青就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怀青想着,她日日在姑娘跟前伺候,哪里不知姑娘的心思,姑娘和表少爷虽玩得好,可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情分。姑娘自打落水後,她更是瞧出姑娘和表少爷疏远了几分,想来姑娘是不想叫旁人说些什麽。
再说,姑娘如今虽在淮安侯府,可姑娘毕竟大了,总有一日府里会派人来接姑娘回府的。淮安侯府再好,到底也是客居,不比宣宁侯府,姑娘才是正经的主子。
只有一点,就是继室二太太黎氏,姑娘回去了,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好在三少爷自幼聪慧,天才横溢,九岁时拜在荆川先生门下,十五岁考中解元,十八岁又中了进士,乃一甲第二名,奉旨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有三少爷这个嫡亲哥哥护着,想来是不会叫姑娘吃亏的。
「姑娘如今大了,老爷总是要接姑娘回府的,上回少爷来看姑娘,不是说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想念姑娘了。这回节礼又是老太太亲自派人送来的,礼更是重了几分,依奴婢看,老太太的意思多半是要接姑娘回去了,不过是怕姑娘骤然说要离去,太过突然,叫人伤心。」
傅沅听了点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往常的节礼不是父亲派人送,就是兄长亲自送来,这回却是祖母派府里的管家送来。外祖母定是看出了什麽,这些日子才日日叫她在上房陪着,更叫人给她做了好几套头面。
她从三岁那年醒来,就成了宣宁侯府二房嫡出的姑娘,原身的记忆她一点儿都没有,脑海中只有被接来淮安侯府後的日子。可前几日落水後,她断断续续作了好几日的梦,看到了另一个「傅沅」的一生。
这便是她这几日刻意疏远谢迁的缘故。
梦中,她和谢迁是青梅竹马,被谢迁的体贴感动,两人互相喜欢,却被郑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崔贞设计陷害,害她被误会勾引谢迁,坏了名声。寇氏本就不喜欢她,只是碍着外祖母施恩许了她一个妾室的位置。
後来崔贞进府,自然是处处难为她这个妾室,寇氏更是看低她,罚跪、抄写经书似乎成了平日里做最多的事情。便是外祖母肯信她,处处护着她,也奈何不了寇氏和崔贞私下里作践她,因此她心思郁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谢迁常常来看她,可那日的事情传出去带累了他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好色之人,他虽娶她,却从不碰她。
她是个气性高的,从不刻意讨好他,日子长了,到底没有最初的爱慕。等到外祖母过世後,崔贞污蔑她与人有私情,将她赶出府去,贴身的丫鬟发卖的发卖、杖毙的杖毙,她万念俱灰想要跳崖而死,却被人掳走,带到了一座别院里。
「看在你救过本王的分上,本王给你个机会,将害你、欺你的人都送到地下去。」
「你既清白,日後就跟着本王吧。」
隔着幔帐,她听到里头的人那清冷的声音。
那时,她恨极了寇氏,也恨死了谢迁和崔贞,约了谢迁出来,求他收留她几日,暗地里却拿了一封信偷偷藏到舅父的书房里。淮安侯府很快就因为通敌之罪被诛杀,满门抄斩。
刑场上,她见到寇氏、谢迁还有崔贞,所有人狼狈不堪,人头落地,只有她因为被休弃而捡回一条性命。
看着一地的血,她骨子里都在发寒。
那个「傅沅」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到宣宁侯府,而是留在那个人身边,最後等到他登基称帝,才选择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是真的,直到听到寇氏下了帖子请郑氏和崔贞到府上做客,才相信她梦中的一切怕是上辈子「傅沅」的命运。
所以,为了改变「傅沅」的命运,她定要回宣宁侯府,再也不能和谢迁有什麽牵扯。
这日一大早,在大夫诊过脉後,傅沅终於可以出去透透风了,头一件事自是去雁荣堂给外祖母请安。
「前些日子老太太叫人给姑娘新做的衣裳还未上身,姑娘今日就换上吧。」怀青拿了衣裳笑着从衣柜那边走了过来。
这件苏绣月华锦衫和翡翠烟罗绮云裙是老太太专门叫府里的苏州绣娘给姑娘新做的,只是姑娘这些日子病着,所以没穿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