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廖氏满身雍容华贵的衣衫,头上簪着一支云花点翠,鬓边各一对金花钏,端庄地坐在车里,她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因生得富态,又保养得宜,看起来竟像是二十岁上下,十分青春艳丽。

见颜筝到了,她眼中闪过犹疑和厌恶的情绪,却终究没有说什麽,抬了抬手,淡淡地说了声,「筝筝来了,到後头车上坐好吧。」

车帘子应声落下,黄花梨木的马车先行驶离。

颜筝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正想要上後头略窄一些的马车,忽然车帘被掀开了,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来。

「二小姐,你来了。」

是秦月娘。

秦月娘穿着一身素淡的鹅黄,头上簪的是珍贝攒丝的珠花,这些东西都是精致昂贵的,但不知道为何,戴在她身上看起来却十分素淡,将她那张略显苍白瘦削的脸衬得更加楚楚可怜。

颜筝挑了挑眉,轻轻冲着她颔首,便上了车。

秦月娘前世时曾是她父亲的姨娘,在她幼年最需要父亲关爱的时候,秦月娘几乎整个地霸占了颜朝,害得她母亲独守空房,还被父亲误解厌弃,是除了缪莲之外,她平生最憎恨的女人。

虽然这些以後才会发生的事这会儿还不见踪影,可她对秦月娘天生没有好感,实在很难与之亲近。

更何况,秦月娘总是一副胆怯柔弱的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与这样的人站在一处,哪怕颜筝什麽都不曾说,什麽也没有做,也难免会被认为是个恶人。

就譬如说方才,秦月娘叫她二小姐。

须知,卢氏虽然早就过世了,但原配嫡妻的娘家外甥女,虽是庶出女儿的孩子,那也是正经的亲戚,安烈侯府里人人都称呼秦月娘为表小姐,按理,自己也要唤她一声秦表姊,而秦月娘则该称她表妹。

可秦月娘如今先声夺人,一句「二小姐」出口,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还以为这位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平素里被她这个新来乍到的二小姐欺负呢。

颜筝晓得秦月娘素来心机深沉,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这次重回颜家并不打算与这人另作计较。

反正,假如她能拆散母亲和父亲这对怨偶,秦月娘能否如前世那般紧紧攥住父亲的心,这回是做妻还是做妾,那都各凭本事。

只要她想要阻止的悲剧不再重演,那麽秦月娘的心机有多深、多毒,与她何干?

她到安烈侯府三个月余,每日里不是窝在秀春阁,便是到颜缄的书房,从不在後院乱逛,便是有不得不必须碰到的时候,也从来不曾与秦月娘多说过一句话,为的便是避免与那样的人做不必要的交道。

但没有想到,咸宁长公主的宴会这样重要的社交,廖氏竟也要带着秦月娘去……

而依照道理而言,秦月娘这样的身分,比她还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盛宴。

颜筝一时摸不透廖氏的心思,不免心中就生出警觉,她打定主意徐徐图之,今日是万不肯显山露水,尽量要隐藏在人後的,加之又早就有了戒备,是以倒也不怕秦月娘会玩什麽花样。

两人一路无语,很快便到了泰国公府。

【第四十四章贵女聚会】

泰国公府上的侍婢引着安烈侯府的一行人进了正厅。

十一月的天,泰国公府上的正房早就燃起了银霜炭,烘得一室暖洋洋的,陆陆续续有许多公侯府邸的夫人带着未出嫁的女儿前来,一时热闹极了。

颜筝与秦月娘跟在廖氏身後,迈着细碎的步伐进到屋内,与众人请了个安。

这时便听到上座一个温柔却又带着坚韧的声音问道︰「阿蛮,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位是你们府上新认下的二小姐?」

阿蛮是安烈侯夫人廖氏的小名,能在外头这样叫她的,除了她娘家的长辈,便只有身分地位都高出她一截的长者。

颜筝猜到了这妇人的身分,虽仍然微微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瞥了过去。

元氏宗室的血脉俱都是好相貌,且眉眼之间都生得十分相似,让外人一看就晓得那是皇家宗室的子弟。

座上的咸宁长公主就与她母亲有几分相像,容色气韵间,有着差不多的风华,唯一不同的是,咸宁长公主眼角眉梢洋溢着真心的幸福,像是一朵常受雨露滋润、被捧在手掌心上疼爱的小花,娇艳欲滴,没有前世她母亲那时刻深锁眉间的愁绪。

看得出来,咸宁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很好,夫妻间的和谐,令她的神情更柔和温婉。

咸宁长公主发了话,先到的这些贵妇们也都附和着说要看新来的颜二小姐。

这些人平素闲着无事,就等着说旁人家的长短来打发无趣,听说安烈侯年轻时惹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个个都很兴奋。

也有些素来看不惯廖氏张狂的,故意挑着这话头不放,就想要见见廖氏吃哑巴亏,憋屈的模样。

廖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丝毫不显,她笑意盈然地对咸宁长公主说道︰「家里这点事,我也不瞒着长公主,我们家侯爷年轻时的事就不说了,恰好我身边没个女孩儿,平素里寂寞得很,谁知道老天就这样疼惜我,晓得我的心愿,就给我送了个女儿来。」

她冲着那叫唤得最凶的几位假装嗔怒地警告了一声,「这孩子新近才来的皇城,也没有见过什麽世面,我可不许众位姊姊们吓坏了孩子哦。」

咸宁长公主笑道︰「瞧阿蛮说的,活像是我们这些都是要吃人的老虎,放心吧,只是听说你家二小姐生得好,大夥儿都想认识一番,谁舍得欺负她?」

廖氏轻轻一福身,便转头神色温和地对颜筝说︰「筝筝,长公主要见你呢,还不快上前去请安。」

她说话时春风满面,完全看不出来对这个凭空降下的「女儿」有丝毫芥蒂,若是忽略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冷意,会当真以为她是真心疼爱这新来的二小姐的。

颜筝前世时受最严苛的礼仪教导长大,对咸宁长公主行礼时自然滴水不漏,但想着她名义上是初回到皇城来的,若表现得太过镇定反而惹人怀疑,便做出一副内心怯弱但强自撑着的模样来。

等她依咸宁长公主的言将头抬起来时,顿时满室的人彷佛呼吸停了一刻,半晌才有人赞叹起来——

「果然生得好看,这容色怕是满皇城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有人附和道︰「我活到这麽大把年纪,还不曾看到过有颜家二小姐那麽姿容出众的,真论起来,说句僭越的话,怕也只有长公主家的二公子能盖过这孩子去。」

咸宁长公主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有些嗔怪地说道︰「瞧周姊姊说的,我家二郎是男子,虽生得俊些,可怎好拿他与女子比?」

她的语气虽然轻快,但眼底到底爬上了几丝寒霜,便不再看颜筝,转而去问秦月娘,「这位是?」

廖氏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晓得周夫人说话不妥当,惹了长公主不快,连累着颜筝也不受待见,但这正中她的下怀。

听咸宁长公主问起秦月娘,她连忙携着秦月娘的手说︰「这就是我们家的表小姐,她姓秦,名唤月娘,今日原不该带她来这里,但我想着长公主最是慈悲,平素里就喜欢年轻的女孩儿,我索性也腆着老脸带她来见见世面。」说到最後,她紧跟着问道︰「长公主,您不怪阿蛮自作主张,僭越了吧?」

咸宁长公主笑得眉眼弯弯,「说什麽傻话呢,秦姑娘别听她的话,既然来了,就好好玩。」

她伸手招了招身前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年轻妇人,「大郎媳妇,你带这两位安烈侯府的小姐去凝水堂跟其他小姐们一处玩去,我也不拘你在这里,你陪着她们说说话,等到了用宴时再一并将她们带去花厅。」

这位她口中的大郎媳妇,便是泰国公世子夫人了。

泰国公世子夫人忙笑着请了颜筝和秦月娘出去。

颜筝不发一言,静默地跟着,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听得耳畔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

「咦,阿蛮,我瞧着这孩子和你家先前的大姐儿生得极像,若是你们大姐儿还在,怕也有这麽大了吧?」

刹那间,颜筝嘴角翘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廖氏能看出周夫人拿她和楼二公子做比较惹了咸宁长公主不快,难道她会看不出来?

颜筝晓得长公主「恨屋及乌」,想必今日是不会对她有什麽好印象了,这过程和缘由虽有些出乎意料,但结果也符合她的心意,她也不觉得有不好,可是难得出来一次,也不能一无所获。

如今有人瞧出她生得像先前那位「急病暴毙」的大小姐,这话题自然就不会戛然中止,也够廖氏解释一番了。

这样想着,颜筝平淡的心情便略好起来。

这时,忽然泰国公世子夫人的脚步停了,她听到泰国公世子夫人爽利的话音响起——

「二弟,你怎麽过来了?天气冷,你也不披件斗篷就出来了,仔细母亲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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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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