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尔衮的孽种
上天跟顺治又开起了幸与不幸的玩笑。
这个孩子,是他最大的梦魇多尔衮的儿子,又是他最大的依靠,文皇后侄女的儿子。
于是,顺治也打算跟上天开个玩笑。
他把多尔衮唯一的儿子,强制过继给了自己,他要让他嘴里“阿玛”的儿子,喊他“阿玛”。
这辈分不就拉平了?父债子还嘛!
于是,多尔衮之子,顺治过继来的皇九子元吉,悲剧了。
顺治与自己的九子开玩笑,或者说与已死的多尔衮隔空对话的方法,同样是幸与不幸,一个大起大落的过山车。
在与顺治相处的短短不到十年间,元吉四岁即被封为固山额真,六岁上“和硕”号,和硕是亲王号,是为正白旗固山额真,“固山额真”就是八旗的最高军事长官,旗主的意思。
正黄,镶黄两旗的固山额真,也就是旗主,就是皇帝本人。
正白旗旗主就是多尔衮,死后被掘了墓,正白旗才被顺治夺走,成了皇帝直领,也就是后来的“上三旗”,就是正黄,镶黄与多尔衮的正白旗。
满洲八旗,战力最强的就是镶黄,正白两旗,正黄旗反而只是个仪仗队,满蒙勋贵镀金专用旗。
满洲八旗的各个参领佐领,是关外各个地区,各个民族,各个部族合伙人的固定资产,不是皇帝的。
大清对满蒙与汉人,是两个统治架构,对满蒙是封建制,称汗。对汉人才是大一统,称皇帝。
清帝是兼着蒙古大汗的,而藏地,青海等成嘟以西诸汗国的法统与道统,皆是蒙古!
对汉地以外的区域,清施行的是封建制,不是大一统的流官制。三藩就是封建,封土地,建诸侯,开牙建府,税赋自理,军政自治。
正白旗被夺六年后,顺治为皇九子元吉上“和硕”号,擢正白旗旗主,似乎就是打算把正白旗还回去的意思了。
这让原先正白旗的一众满洲老姓,奔走相告。
清八旗制度,不单是编制,还是保甲制,还是军事行政区划。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旗下都是固定的姓氏与固定的兵源来源地。
例如鳌拜的姓瓜尔佳,纽钴禄,伊尔根觉罗,章佳,佟佳,富察,马佳,完颜,高佳,纳兰等满洲老姓,都隶属镶黄旗,部分与正黄有重叠。
索伦部,锡伯部,叶赫部,董鄂部,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土默特部等满蒙部族。赫图阿拉,绥分,库尔喀珲春,哈布察,苏完,宁古塔,盛京,辽阳,吉林乌拉,黑河,长白山等地区,全是固定在固定旗之内。
非旗下姓与指定的兵源来源地,是当不了八旗兵的,除非被收入旗,抬旗。
康熙生母就是汉女,就是在登基之后才被抬入满洲旗,“抬旗”的第一人,就是康熙他妈。
六岁的旗主就够搞了,更狠的是在元吉七岁那年,就当上了大内侍卫的总瓢把子---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
领侍卫内大臣是上三旗每旗出两人,一共六大臣,轮班带领侍卫亲军扈卫皇室,宿卫内廷。
后来的四个顾命辅政大臣中的三个,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就是当时的领侍卫内大臣,与小元吉是同僚。
顺治皇帝此举,等于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多尔衮的后人了,这让一众本来夹着尾巴做人的正白旗众人,一时间高呼万岁。
似乎多尔衮让顺治喊爸爸的事,已经翻篇儿了。
清廷的大内侍卫亲军,勋贵多如狗,未来的督抚满街走。
清初侍卫尤为显贵,只从上三旗,蒙古王公子弟与勋贵中来,最多满编就995人,取九五之意。
大内最低等的蓝翎侍卫就是正六品,一等侍卫仅60人,正三品,外转为官最高能补到正二品的副都统。
二等侍卫150人,正四品,可外补正三品参领,翼领,从三品协领。
三等侍卫270人,为正五品,包括最低等的蓝翎侍卫在内,外放直接就是正三品的城守尉,正四品的防守尉,驻防八旗佐领。
如果大内侍卫外放绿营任职,更是俱加一等。
大内一等侍卫外放绿营,直接就是各省绿营的营内最高官从二品副将,二等侍卫上去就是正三品参将,从三品游击。
除此之外,就是与“上书房行走”类似的“乾清门行走”“御前行走”了,就是俗称的“御前侍卫”,多由贝子,贝勒担任,荣誉勋衔。
多少勋贵子弟,八旗将佐,督抚重臣,都是从侍卫中走出。
索尼,鳌拜,明珠,索额图,和珅,隆科多,阿桂,傅恒,福康安,肃顺,虚构的魏东亭的原型曹寅等等,全是侍卫出来的。
清朝将军与督抚的摇篮,就是大内侍卫处,七岁的元吉就当上了处长。
到了八岁那年,仁厚的顺治皇帝,甚至让小元吉执掌了宗人府,挂的是右宗令衔,兼内务府总管大臣。
一时间,顺治皇帝不计前嫌,多尔衮往事已翻篇,皇九子恩宠无以复加的言论,甚嚣尘上。
可是,到了第九年,风云突变。
亦如顺治曾对多尔衮的先封“皇帝”再刨坟的大变脸一样,顺治皇帝对宠溺的皇九子,这个过继自多尔衮的孩子,同样来了个大变脸。
当然,遭殃的不止是元吉一个。
所有松了口气,又把夹着的尾巴放出来的正白旗人士,全在打击范围。
先是以“恃宠而骄,徇私擅权”的名义,剥夺了小元吉的宗人府,内务府差事,进而被送出宫去,循祖制,皇子交由大臣养。
九岁的元吉,就这么被赶出了宫,被镶黄旗的塞尔弼,领回了自家。
塞尔弼不是什么大臣,就是个拜他喇布勒哈番,也就是正四品的“骑都尉”,其下就是清早期的最低军功民爵“云骑尉”了,阵前有功即可封,俗称“半个前程”。
清的皇族“宗室爵位”与“军功民爵”是分开的,皇族宗室爵顺治时才加到十二等,从最低的十二等“奉恩将军”直至最高一等“和硕亲王”,仅授予皇族宗室。
公侯伯子男及其下的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与乾隆时又多出的最低一阶恩骑尉,这都是军功民爵。
元吉的爵位是皇族宗室第四等的“固山贝子”,塞尔弼只是军功民爵中第七级二十五等的“二等骑都尉”,元吉的侍卫最低的就是这个爵。
塞尔弼干的差事还是在元吉的领导下,就是个大内侍卫。
说起来还是亲戚,塞尔弼是努尔哈赤的二伯祖,爱新觉罗.刘阐的四世孙,袭的是其叔额布格世袭的骑都尉。
官与爵都不大,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有为。
塞尔弼生于崇德六年,十五岁就娶了轻车都尉安崇阿的女儿。安崇阿与权臣鳌拜同出苏完瓜尔佳氏,朝里有人好做官嘛,眼看就是前程远大的样子。
塞尔弼领走元吉代养的时候,年仅19岁,却已经是御前侍卫了,除了元吉这个“养子”,其与瓜尔佳氏的嫡长子哈尔喜,于同年降生。
降的更快的是元吉的差事,宗人府内务府的差事刚没,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头也被撸了,以“力才不及,有负皇恩,轻慢圣母,御前行为不检”的名义。
都被赶出紫禁城了,怎么能天天请安?知道人小力弱,又为何让小人领侍卫内大臣?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反正元吉的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头又丢了,还被强制性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无论春夏秋冬,有事没事就得自行入宫报道,练罚站,俗称“站规矩”。
就站在曾经的一众下属面前,接受侍卫监督,站的不规矩了,身旁侍卫马上就是一嗓子“奉旨……”
然后,就是一棍,一鞭,毫不客气的就冲小元吉的身上招呼。
敢客气的侍卫,全被早先的慈父,如今的严父,顺治皇帝,毫不客气的给治了。
于是,紫禁城里早前对元吉溜须拍马的一众侍卫,太监,宫女,嫔妃,再碰见入宫来练“站规矩”的小元吉,无不躲躲闪闪,如避蛇蝎。
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和硕”尊号,早先御赐的花翎,正白旗旗主,连带贝子衔,就在一年之内,接连被除。
受万千恩宠,甚被传言有望继承大宝的皇九子,就这么一路被贬为庶人。
除了多尔衮的儿子,顺治皇帝的皇九子身份之外,元吉唯一的差事就是八旗兵丁了。
除此之外,多尔衮的爵早被夺光了,连庙号都被铲了,袭都没的袭。顺治给的差事连带爵位又都收回去了,政治面貌彻底归零。
或许是顺治想让元吉在人生的前八年,见证一路飞黄腾达,后八年,再体会一路跌入地狱,十六岁懂事了,正好自杀。
可惜,顺治皇帝高估了元吉,也高估了自己。
就在“父子”游戏进行到第十年的当口,元吉先疯了,顺治也驾崩了。
不知是否自暴自弃,就在顺治驾崩的前一年,元吉紫禁城纵马,于乾清门外公然箭射大臣,然后,老天可能想收人,就降下了一道雷……
大病一场,胡言乱语,一朝醒来,浑浑噩噩,似是换了一个人。
面对如此一个八旗丁口“九爷”,拉哈达又怎能不纠结?
先帝晏驾都七年了,八旗丁口“九爷”,还是一个八旗丁口。
要说万岁爷忘记了宫外的“九弟”吧,据闻宫内又时常有赏赐送下。
要说没忘吧,堂堂先帝皇九子,已经挂了整整四年的“旗丁”了。
满洲十四岁即为成年,多尔衮,玄烨等宗室更是十二岁就大婚了,格格也是十二出嫁。满洲人当兵是义务,上至皇帝皇子,下至旗丁,都有军职。
只是皇子从前没有以旗丁身份服役的先例,这个连摆牙喇,虾都不如!
唉,要怪只能怪多尔衮了,拉哈达暗叹,一不小心爬先帝头上了,与太皇太后又不清不楚,实在是让人拿他儿子没法办。
远也不是,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