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老先生居然用这麽淡定的语气直呼其名,老鬼头还像个小徒弟似的对他这麽恭敬顺从,这……顾微雪不禁暗暗咋舌。她正沉浸在惊讶中尚未回过神,老先生又对她再度开口了——

「小姑娘,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不巧都听见了,你若不介意的话,可愿意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顾微雪不免一怔,生辰八字这样东西,就算是寻常人也不会轻易予人,何况是他们天机谷的人,再说,眼前这是个陌生人,她拿不准他要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何用意,总不会是好心要帮她去相亲吧?

老先生将她的犹豫尽收眼底,微笑道:「怎麽,不敢吗?既然你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天机神算』,那你又何必怕我?」

顾微雪皱了皱眉,抬眸寻到了不远处老鬼头正在往他们张望的身影,见他目光中似乎颇有鼓励之意,她想了想,对着老先生洒脱一笑,「我相信老鬼头,所以也相信您。」说完,她坐了下来,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一气呵成,然後双手拿起,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老先生只看了一眼,眉间便微微一凝。「你那个未婚夫婿的八字你可知道?」

「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才刚满二十七岁。」说完,她这才反应过来,蹙眉澄清道:「他才不是我的未婚夫婿!」

老先生但笑不语,并未与她纠结这个,而是伸手提笔,在她的八字旁边又写了一行字。

顾微雪探头瞧了一眼,发现他写的是另一组生辰年月,她对此并非毫无认识,立刻便看明白他是反推了一个微生荣大概的出生年月。

合八字吗?她一见是这样,立刻丧失了一大半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这种事情她的父亲必然早就做过了,且用的还是确实完整的八字来合的,这些提亲必备的功夫,哪里还需要旁人再来折腾。

她正兀自胡思乱想着,老先生却在略一沉吟後,忽然起身走到了药圃边,俯身从桶中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再转身走到空地前,手一挥,将瓢中水尽数洒落在地。

顾微雪微怔地看着他捡起一根树枝在被打湿的地上写写画画,莫名之余不知不觉也起身凑了过去。

她看清了地上长长短短的横线,却只能认出来这些是卦象。

过了一会儿,老先生终於停下写画的动作,沉眸细细端详着卦象图,然後他将手里的树枝折断成数截,一扬手,抛落在地。

不知为何,对着此情此景,顾微雪不自觉屏住气息,满腹疑问只能压在心头,像是害怕一出声就会惊扰到他。

「小姑娘,」片刻後,老先生回过头看着她,缓缓说道:「你这一生,恐怕很难有夫妻之缘了。」

顾微雪怔怔地看着面前这摊略显凌乱随意的卦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老先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果然只有微生荣……才是我命定之人?」

「并非此意。」老先生朝她笑了笑,转身将水瓢放回桶中,走回来坐下,对她说道:「表面上来看,你与他的命格确实可以相合,但你同他的这场婚事,已因为你而起了变故。」

「因为我?」莫非是因为她宁死不嫁的决心,致使姻缘发生了偏转?她急忙又问道:「那您说我命中难有夫妻之缘是指?」

老先生顿了一下才回道:「依你的命盘卦象所示,你情缘浅薄,姻缘如雾中花难看定数,再加上你先前与鬼风的那番话,恐怕你性情刚烈,或许会因一时意气以致行路难返而错失缘分。」

顾微雪低着头,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老先生静静端详了她一阵,问道:「是否开始後悔不听你爹的话了?」

她抬起眼眸瞅着他,语气极为认真地说道:「老先生,倘若您所言成真,我与微生家这桩亲事告吹的话,不知微雪可否有幸向您学习这占卜天机之术?」

老先生的笑容多了几分讶异,「原来你是在想这个,但你身为顾家人,为何要来向我这个外人学?」

「我父亲说我没有天分,不肯教我,但我想试试。」顾微雪的语气越发坚定,「如您所说,我命中姻缘难看定数,可换个角度想,那便代表可变,既然如此,我为何一定要顺着老天爷此刻的安排去走?」

老先生默然良久,直到她轻声唤他,才彷佛从沉思中拉回了思绪,他看着她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真是个会耍心眼儿的丫头。你说这些,无非是因为既不信我,又不想放过那或许万分之一果真存在的拜师学艺之机。」

顾微雪毫不闪躲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浮现笑意,「若老先生同意,我这便先回去验证您的卜卦结果了。」

「慢着,」老先生叫住正转身欲走的她,「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不解地问道:「什麽?」

「出了这迷踪林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

又是一阵风穿花而过,桃花园里的桃花被惊动,落英簌簌,一片粉色花瓣随风飘落在云悠面前的茶杯里,惹起非常细微的涟漪。

「不过这桃花时节,或许也确实该办些喜事才对。」云文濯笑意深长地看了一眼顾凤鸣,然後对着儿子说道:「慕恒,你如今也已立了业,这成家之事可有什麽打算了?」

云悠似是没想到父亲会忽然说起这个,略略一怔後道:「没有,孩儿尚未打算成家。」

闻言,云文濯和顾凤鸣不由得对视一眼。

须臾,云文濯笑叹一口气,说道:「你啊,总是这样专注於自己所求,又迟钝於自己所需,莫不是觉得儿女情长会阻碍你施展抱负,所以才迟迟开不了窍?」

云悠疑惑凝眉,认真想了想,回道:「父亲说的或许有道理,如今於我而言,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云文濯有些无可奈何了,心道,这儿子白费了这聪慧的天资,於儿女情长一事实在是太愚钝,打算直接挑明了自己和顾凤鸣的心思,「但为父却有个看中的未来儿媳人选,你不如听一听是谁再做决定?」

云悠眉梢微微一动,还未说话,忽然有道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老爷,少爷!金羽都来人了。」从园外匆匆而来的管家打断了云文濯父子的对话,在他身後,还跟着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年轻男人。

玄衣男人一到近前便冲着云悠抱手行礼,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云大人,圣上密旨。」

云悠伸手接过,快速展阅,眉间不自觉微有讶色,然後,他一边将信收妥放入怀中,一边抬眸看向云文濯和顾凤鸣。「父亲,顾伯父,圣上召我回都议事,我先告辞了。」

「这麽急?」云文濯难掩诧异。

这三年来,儿子在探亲假中从未出现过被即时召回的情况,可见这回确实事有紧急,莫非金羽都内出了什麽大事?

云悠只说了一句,「北星皇驾崩了。」言罢,他站起身,施礼告别,转身径直出了桃花园。

云悠离开後不久,顾紫菀和顾月见回到了园子,听说他又被金羽都那边急召回去,刚刚把酒放去厨房,还专门做了两道配酒点心的顾紫菀难免流露出几分失落之情,就连顾月见也有些失望。

「本就难得回来一次,这还又把人给叫走了。」顾月见不满地撇了撇嘴,「有什麽大不了的,非要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真是讨厌!」

云文濯乾咳一声,略微无奈地笑了笑。

顾凤鸣横了小女儿一眼,沉声斥道:「胡言乱语什麽?没规矩。」

顾月见被父亲这麽一瞪,马上闭上了嘴,这种双方家长虽然有默契但尚未说定的亲事,说得太明太多,其实对女方是没什麽好处的,她自知是失言了,但心里又按捺不住委屈,伸手碰了碰身旁的顾紫菀。

顾紫菀到底心性成熟许多,更顾全大局,很快就掩去了失落,端正了大家闺秀的姿态,柔声问道:「云伯父,金羽都那边召得这麽急,是出了什麽要紧事吗?」

云文濯颔首道:「北星皇驾崩了。」

「北星皇?」顾月见疑惑地抢先一步道:「北星都的皇帝驾崩了关金羽都什麽事?用得着这麽急吼吼的吗?」

「三国鼎立,牵一发而动全身。」云文濯耐心解释,「北星皇突然驾崩,他唯一的儿子今年只有十一岁,一旦登基,必定会有人摄政。」

顾紫菀接话道:「我早就听说北星都除了皇帝之外,各宗亲中就要数衡阳王和长乐王最有实力,云伯父觉得这两人谁更有胜算?」

顾微雪就是在这个时候拎着从老鬼头那儿顺来的药材一脚踏入园子的,顺着风,她刚好听见了顾紫菀说的最後一句话。

云文濯沉吟了半晌,说道:「明面上来看,衡阳王更占优势,长乐王毕竟年纪尚轻,根基不及他的兄长稳固,但是……」

顾微雪听他拉长了声音,像是在思考着什麽,也被吊起了兴趣,於是轻手轻脚地快步靠过去,用身子把顾月见往旁边挤了挤,示意她给自己挪挪地方。

顾月见被她冷不丁地出现吓了一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往旁边坐了坐。

云文濯沉默一会儿後,说了这麽一句,「但是你们父亲与我曾经见过长乐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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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观天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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