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舒三易乐呵呵牵着舒棠过去,三言两语把生意谈妥,司空幸立在一旁像根木桩子,正事谈罢,云沉雅又与舒三易唠嗑,以倾听为主,话题海阔天空,搞得舒三易被他蒙骗,以为他是个好人。
少时,又有舒家客栈小二来找,说是有客官要订酒,让舒三易回去。
舒三易回客栈前,将闺女儿留下,他是这样说:「云公子见识广,既然你与他认识,这便是个缘分,你留下来,听他给你讲些道道,有意思的嘛。」
舒家小棠棠点头,乖顺地说:「我也瞅着云官人有才。」
那头,云沉雅扬开摺扇春风得意摇了摇;另一头,司空幸仍旧木着一张脸,只抬手摁了摁额角的青筋,也难怪司空幸如此反应,舒棠是个老实人,云沉雅却不是池中物,舒棠若跟了他定会被抽骨扒皮,吃得连渣都不剩,想到此,他又自眼风里望了舒棠一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舒家小棠身在庐山,瞧不清云大公子的羊皮下,是一只活脱脱的大尾巴狼,才这麽一会儿功夫,她已然傻冒地跟云尾巴狼攀谈上来。
舒棠问:「云官人你是做什麽买卖的?」
云尾巴狼很谦虚,「什麽都做点,什麽都不精深,有点入帐,维持生计便好。」
两人正说着话,却不想另一头又走来几个女子,衣着艳丽,眉目含情,打头一个穿蓝衣的更是顾盼神飞。
蓝衣姑娘步步生莲,走过来唤一声:「云公子,好巧。」语罢,几个姑娘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叫唤不停,愣是将舒棠挤在身後。
云尾巴狼见这情状,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一边摇扇招呼姑娘,一边自人群的缝隙中遥望舒家小棠,小棠本是坐着的,後见几个姑娘涌来,便端着板凳往後挪了挪,谁想几个姑娘仍不甘心,还要将她往後挤,她老实巴交地眨了眨眼睛,乾脆让出凳子,跑去云沉雅身後,司空幸身旁站着、候着。
原来那蓝衣姑娘,便是前些日子,给云沉雅送玉佛尊的浮生堂头牌姑娘兰仪。
浮生堂本是个只卖艺的舞馆,自上任头牌卖身败了风气後,这堂子便跟青楼一般无二了,唯一的区别便是里头的姑娘都是自由身,白日里随处挪动,夜里卖身倒也卖得甘愿。
几个姑娘说着话,舒家小棠就竖着一对耳朵听,听到趣闻新鲜事了,她便自个儿跟着乐呵。
这些个姑娘都是骄纵脾气,不过须臾,便有两人为着一只环钗吵起来,兰仪见这两个姑娘失了体统,自是不加劝阻,坐在一旁看笑话。
舒棠瞅瞅云沉雅,他闲着在喝茶,又瞅瞅司空幸,他仍是木着一张脸,想了想,便自个儿上前去打算劝一劝,云沉雅见她有动静,用眼风瞄着围观。
俩姑娘正闹得风生水起,舒棠上前还没能全,一人便抓着酒壶往桌上砸,手里的劲一歪,那酒壶直直砸在云沉雅面前,酒水四洒而出,却没能沾湿云大公子的衣裳,原来是舒棠抢先一步,扑倒在他身前帮他拦了拦。
云尾巴狼摇扇的动作一顿,看热闹的心思敛尽。
一桌子的人都傻了眼,唯独舒棠毫不自知,爬起来又捏了袖口,伸去云尾巴狼的衣襟口,帮他将一小摊水渍抹了抹,见抹不乾净,便说:「我觉得你这衣裳,还是得洗洗。」语罢,她又乐呵地站起来,退到一旁站着,又竖起一对耳朵,打算继续听八卦。
可这会儿桌子上却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须臾,云沉雅将摺扇「嗒」地往手心里一敲,含笑道:「姑娘吵也吵了,消消气便是。」说着,他又迳自从袖囊里取出个镯子,往那俩姑娘面前一放,「说到底两位姑娘也是因云某的一句话而起的纷争,这只镯子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桌上的镯子莹白通透,可兰仪见了,顷刻间脸色煞白,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沉雅,道:「这镯子果真……」认出这镯子的来历,兰仪气得将脚一跺,转身就走。
桌上摆的镯子,正是兰仪用送云沉雅的玉佛尊碎块做的。
另几个姑娘猜到了镯子的来历,心中百味杂陈,如坐针毡,不过片刻便纷纷找藉口走了,唯余桌上一只亮白玉镯。
云沉雅皮笑肉不笑了地摇了摇扇子,说了句:「好走。」便倒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舒棠见人都走光了,又跑回自己先前所坐的地方,双眼愣愣地瞧了瞧那镯子,须臾,她又抬手摸了摸,啧啧,清凉入肺,触感极好。
云沉雅见她这般模样,喝酒的动作不由慢了些,目色流转地将她望着。
舒家小棠抿抿唇,不好意地说:「云官人,这镯子她们都看不上,我瞅着却觉得好,给我成不?」云沉雅喝酒的动作再一顿,没有接话。
舒棠忙又添了句:「因我最近相亲,头一遭就很不吉利,我听说玉镯子戴着趋吉避凶,所以想讨一个来戴着去相亲,日後指不定能遇上个憨厚老实的相公。」
云沉雅闻言,转了转酒杯,垂眸望着杯中水,水纹映出他一抹莫测的笑意,「方才酒洒时,怎想着要过来帮我挡着?」
舒棠一愣神,忽地嘿嘿笑两声,说:「我原没想着要帮你挡,就那会儿,我瞧着你的衣裳忒金贵,弄脏了忒可惜,便来帮你挡挡。」说着,她又抬手摸了摸桌上的镯子,舔舔嘴吞了唾沫,想拿起来戴着试试。
不想云沉雅忽地伸手过来,一把夺去了那镯子,淡淡道:「这个不能给你。」
舒棠一呆,又「哦」了一声,方才摆出失望之色,谁料云沉雅又添了句:「你若真想要图个吉利,改明儿我另送你一只玉镯便是。」
却说云尾巴狼窜来南俊国,最终目的有二,为寻三个人,为寻一样物什。
近些日,唐家二少跑路了,方家公子逃婚了,剩下将军府家毛躁躁的大小姐秋多喜,云沉雅实在懒得去招惹。
他这人办事有两个特点,其一,娱人娱己;其二,不择手段。是以,舒家小棠虽不在他的计画中,这厢撞上了也颇为合意,闲着无事逗来玩,第二天阳光也灿烂。
舒三易被云沉雅送来的订金迷了心窍,不过几日,就把自个儿闺女儿卖了,说让小棠棠认尾巴狼作乾哥哥,又说尾巴狼见识忒广,学识忒渊博,凡事都可提点他家红妞。
从此,云沉雅隔三差五便上舒家客栈寻乐子,来得不勤但很有规律,每每乘兴而来,必是满载欢喜而归。
他与舒棠认的只是个乾亲,舒家小棠仍唤他云官人,他却唤舒棠为小棠妹。
「小棠妹」跟「小堂妹」读法一般,这阵子,南俊国上下流行堂兄妹、表兄妹配对,是以,周遭听到了,不免就生出点花前月下的旖思。
然而云舒二人的八卦,小规模传开之後,便被无情地现实掐灭了,这主要由於舒棠的老实,压根就不是云沉雅的菜,以云大公子风流倜傥,应当欢拥温香软玉的妖娆女在怀,才对得起大众的眼睛。
倒是云沉雅,这些日子又惹出些是非。
却说市井间,有花楼妙女为他守身如玉,有官家小姐为他茶饭不思,更离谱的是,有一衙役明明喜欢女人,见了云沉雅,生生被掰弯,等等红尘俗家事,不必赘言,唯有一桩事值得一表。
前阵子,那小恶霸胡通受了云沉雅的羞辱,又去找了他几次麻烦。
有一回,二人在街头不期而遇,胡通「哼唧」一声,骂咧两句,眼睛搁在头顶上,云尾巴狼却连声招呼,无比热情,凑近了还眨眼道:「胡公子昨日夜里来寻云某时,云某已经睡下了,害公子在屋外吹冷风候了大半夜,云某实感愧疚。」这话说出来,里里外外全是春红花柳绿。
当时满大街都是人,听了这龙阳段子皆皆窃笑。
小恶霸急白了脸,暴跳着想要搬天兵天将,他恐吓说自己有个远房表哥,是穆东方家的公子,若非方公子逃婚不见了人,他定要云尾巴狼好看。
其实这事儿本是尾巴狼跟小恶霸之间的恩怨,但因扯上了大名鼎鼎的穆东方家,便蜕变成近来街头巷末红极一时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