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沈勇微微一笑,这天下三百六十行,开窑馆娼寮可是要些能耐的,这莫姊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次来另有目的,沈勇想了想,问:「莫姊有空没?陪着喝会儿茶吧。」

莫姊听後呵呵笑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下,道:「都十来年没接过客了,今儿个给沈公子这个面子了。」

沈勇点头,「多谢莫姊了。」

这时候,雨儿也端着一个盘子上来了,里头有杏仁豆腐,问莫姊:「妈妈,今儿个吹什麽风,您亲自接客呀?」

「沈公子的面子能不给吗?」莫姊笑着道:「来,你也坐下陪着一起说。」雨儿也坐下了。

沈勇寻思着,怎麽问两人案情才好,却听莫姊自己说了起来,道:「唉,如今做人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人赎身脱离苦海了,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沈勇有些不解了,「何来的人财两空?」

「赎身要银子,银子给了,姑娘又不能领回去,可不就是人财两空吗?」

「这倒是。」方一勺点了点头,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觉得挺淡,就问雨儿:「雨儿姊,有蜂蜜吗?」

「哦,有的。」雨儿去拿了一个陶瓷罐子蜂蜜来,递给了方一勺,方一勺挑了一个好桔子,将桔子瓤儿剥出来一瓣,放到一块杏仁豆腐上面,就这样挨个儿放,最後放满了,就拿起蜂蜜,每一块上面滴上一些,雨儿有些好奇,凑过来问:「这是什麽吃法?」

「蜜糖裹。」方一勺道:「果子和豆腐放一起吃,用些蜂蜜将味道裹住,就好吃了!」

「这样啊。」雨儿好奇地伸手拿起一个来,整个塞进了嘴里一大口,嚼了嚼,「唔,好吃!」

「我也嚐嚐。」莫姊也伸手去拿过一个嚐了嚐,点头连连,「嗯,好吃!」

方一勺拿了一个给沈勇,递过去,就见沈勇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方一勺将杏仁豆腐轻轻放到了沈勇眼前的茶盏里头,就见沈勇突然抬眼看她,方一勺心中微微一动,沈勇必然是想到什麽线索了!

沈勇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从案件发生到了现在,众人似乎都站在那窑姊儿的角度上去考虑这凶手,大概是他和方一勺去看了一趟鸾儿,而且出事的都是烟翠楼,却忘记了那些书生们也是受害者,书生们赎窑姊,虽然都气死了家人,大家对他们也有些看法,但是说实在的,那些书生们也并非有意为之,人有七情六慾的,无非是爱上了一个窑姊儿,将她赎身,然後就搞得人财两空不说,还痛失情人、身败名裂,甚至官司缠身,可以说窑姊的确苦命,有些被逼迫回到窑馆,也有些跟鸾儿似的遁入空门,但书生也一样苦。

沈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凶手也是如此一个人呢?原本赎了窑姊,然後搞得家破人亡,後来就想让别人尝尝这滋味,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沈勇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

「沈少爷?」莫姊见沈勇突然就发起呆来,便出言提醒了一声。

「唉。」沈勇抬起头来看她,问:「何事?」

莫姊也愣了愣,刚想说话,就见方一勺拿着快蜜糖裹塞过去,「相公,张嘴。」

沈勇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吃下,连连点头,「嗯,娘子,好甜!」

雨儿失笑,看了看方一勺,对沈勇点头,「没错,这娘子是甜。」

方一勺脸红了红,坐在那儿剥桔子,不打扰沈勇跟她们聊案情的事情,沈勇被莫姊的话一提醒,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莫姊,这窑姊可怜,书生也是可怜,你这烟翠楼里,是不是有好些这样的痴情书生呢?」莫姊笑了笑,看了看雨儿,沈勇也下意识地看雨儿。

「呵……」雨儿笑得有些惨然,道:「沈公子,天下痴情男儿和痴情女儿,我相信一样多。」沈勇微微一愣,「可是痴情人未必都能遇上痴情人,而痴情男儿也大多不来窑馆娼寮,再加上窑馆里头的女儿大多凄苦,凄苦的人一旦爱了便多是痴情。」雨儿说着摇摇头,「所以,窑馆里痴情的书生不多,寥寥无几。」

「哦。」沈勇点了点头,道:「很久以前便有了吗?」

「自古都有啊,卖油郎不就是一个。」莫姊笑着说,边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边道:「我这烟翠楼,也不知道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前前後後好几个人出事了,还有姑娘投井死了,莫不是她的魂魄作怪?」

「什麽?」沈勇一愣,问:「烟翠楼有投井死的姑娘?没听衙门里报过。」

「呵呵。」莫姊笑了笑,「沈公子,这窑馆是三不管的地儿,管来不管回,管银不管情,管贵不管贫,王法离这儿可太远了,更何况这姑娘还是自己想不开投井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沈勇问:「莫不是陈年旧案了?」

「两年前的事儿了。」莫姊道:「那个姑娘叫鸢儿。」

「鸾儿、鸢儿,好般配啊。」方一勺道。

「她俩可是好姊妹啊。」雨儿感慨地说:「命却是一样的苦。」

「具体是为何要投井的?」沈勇想要详细询问。

莫姊轻轻叹了口气,道:「雨儿,你说吧,说了这事儿我伤心啊。」

雨儿点了点头,对沈勇道:「鸢儿是个性格强的,原本她也是不甘愿才沦落到了这里,本来日子也就过着罢了,可那一日,忽然来了个书生,他似乎出身不错,在这里与鸢儿喝了些酒聊了一夜,鸢儿便锺情於他了。」

「就这样?」沈勇有些好奇,只是喝了杯酒聊了会儿天,就锺情於一个人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和应不应该的。」雨儿叹气,「那时候鸢儿还小,初入青楼没多久,哪儿知道那麽多这欢场上的逢场作戏,一下子陷进去,可不就着魔了吗?」

沈勇点点头,问:「那後来呢?」

「那个书生,是个老手。」雨儿摇着头说:「他经常来,把鸢儿骗得团团转,还说要给她赎身,鸢儿当时日日夜夜就盼望着那书生能救她出苦海。」

「那後来呢?」方一勺忍不住问:「书生将她赎出去了吗?」

雨儿叹口气摇摇头,「赎什麽呀,後来才知道,那书生娶了一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喜事办得全城都知道。」

沈勇皱眉,问:「那书生是谁?」

「哦,是刘家公子。」雨儿道:「他父亲是在京城开米行的大富户,母亲的娘家是大官,成亲了之後就搬去京城住了。」

「哦。」沈勇想了想点点头,道:「叫刘铭是吗?我记得那人,当年他娶的好像是京中要员的女儿,办喜事的时候,整个东巷府都哄扬动了。」

「就为了这事情,所以鸢儿跳井了?」方一勺忍不住问。

「也不是。」雨儿摇了摇头,道:「鸢儿的确是哭了一阵子,但是我们都劝她,来窑馆的男人没几个是有心的,而且他也有他的前途,有如此好的机会怎麽可能错过呢?鸢儿当时也听劝了,除了有些失望伤怀,也没再多说什麽。」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道:「那刘铭,真不是东西。」

「唉,才子总是风流的。」雨儿摇摇头。

「风流什麽!」沈勇失笑,「才子就叫风流,换做一般人,那叫下流。」

雨儿呵呵地笑了起来,点头,「沈公子说得好。」

「可为何鸢儿後来还是跳了井?」方一勺问。

「婚後,刘铭就一直没有来过。」雨儿道:「直到半年後,刘铭突然又来了,他真是春风得意,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也找鸢儿陪酒。」

「带朋友来?」沈勇皱眉。

「嗯,似乎是他在京城结交来的朋友,带来东巷府玩乐的,刘铭竟然让鸢儿陪他的朋友,说好好伺候。」雨儿低声道:「鸢儿没答应,刘铭觉得没面子,便打了她。」

「真过分啊。」方一勺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怎麽这麽可恶!」

「刘铭当众羞辱了鸢儿,然後便拂袖离去。」雨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人坏起来真的是太坏,男人们虽然来窑馆找乐子,但大多数却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窑姊儿们的,刘铭那些个话实在是太不中听了,换做谁都受不住,再加上鸢儿平时又是个比较清高的,在窑馆里头也经常得罪人,如今当众出丑,冷嘲热讽也就来了,鸢儿一个想不通,当天夜里就投井了。」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这鸢儿真可怜。

「自从鸢儿死了之後,我们楼里的姑娘们大多也都变了。」雨儿笑了笑,道:「我们都各自下决心了,对那些客人一定要逢场作戏,再好的也别交出真心,不然的话,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尤其是书生!」

「那刘铭呢?」方一勺似乎为鸢儿不平,问:「刘铭他不会还一直春风得意吧?」

「呵。」雨儿突然不屑地笑了笑,道:「这老天可是有眼的,鸢儿估计做了鬼也没放过他,刘铭先是赌钱输得倾家荡产,再是喝酒闹事惹了是非,後来又到处偷情被赶出了家门,最後擅用军饷惹了官司,一来二去,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就从高高在上被踩到了脚下,如今还不知道穷困潦倒到哪儿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花间提壶方大厨 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花间提壶方大厨 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