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珏哥儿不似姊姊和娘亲那般,小手一抓,几张就到手了,李氏笑着让人拿去给府里的木匠师傅。
外出练武的父子俩下午回来的时候,看着新做的模子,摆弄了半晌。
盛翊瑾看着一桌子的模样,「咱们北边的府里这月饼模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吧。」
李氏柔柔一笑,吩咐下人将模子用水烫好,转过身来,「那你倒是快马加鞭的给娘去拿啊,算算时候,月底你应该能回来。」
盛翊瑾语塞的看了眼爹爹。
盛云俦却不理他,这时候谁能帮谁?他殷勤的上前说道:「我帮夫人一起做吧,以往我都帮夫人一起做呢。」
盛云俦撸了撸袖子,露出两条粗手臂,见状,盛翊瑾也上前,露出修长的手指。
盛云俦眉头一皱,「看看,看看,我就说你没好好练功,这手一点都不像男子的手。」
浅瑜调皮道:「就是,哥哥的手一点都不及爹爹宽厚,定然没好好练功。」
盛云俦一喜,「宝儿说的对!」
几番折腾,大手到底不如小手灵巧,毁了几个月饼後,李氏将爷俩一起撵了出去。
月饼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少吃了些饭,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
时候还尚早,但跟着玩了一下午面粉的珏哥儿却连连打着哈欠。
李氏抱着小儿子要回院子,似想起了什麽回身道:「宝儿怎麽不张罗去看看灯会,难得在京都过中秋。」
浅瑜没什麽睡意,听了娘亲的话,点了点头,「那我和哥哥同去,爹爹和娘早些休息吧。」
北边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晚上,所以北边没有灯会,上一世她也没能有机会看看这灯会,现在看过了新鲜劲也过了就没那麽大感兴趣了,更何况路上来往的人又多,她戴着厚厚的帷帽从头罩到脚踝,即便哥哥护在身侧偶尔还是会碰到人,便想买些书就回去了。
盛翊瑾陪着妹妹直接去了她常去的书肆,上次来为了不戴帷帽而女扮男装,这次却不大方便了,隔着帷帽看不大清书上的字,悄悄撩起来,不大感兴趣,放下来,又拿起另一本,又悄悄撩起帷帽,仍觉得一般,周而复始了几次,直到耳畔传来笑声。
他的宝儿有时候傻兮兮的,可爱得紧,陆照棠拿过她手里的书籍,「这本不用看了,宝儿有的。」
刚刚他与嬴准在对面的酒楼谈事情,便看到撩着帷帽左顾右盼的宝儿,不像是要买书,倒像是在偷书,若是宝儿生在普通人家,爱书成迷的她是不是真的会去偷书?
浅瑜转过身,看向来人的时候也看见了陆照棠身後的霄延帝,现在的太子嬴准,暗自压下怒火,收回了手,突然向门口走去,她仅有的理智只能维持到这里,一切重新来过,但不代表那些伤痛没有发生,如果父亲兄长的死和陆照棠间接有关,那这个人便是杀死父兄的真凶,她没办法对抗,却不能面对。
她不敢想像她死後会发生什麽,娘亲孤单的抚养着弟弟,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又没了女儿,娘亲会有多悲痛……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都已经过去了,那些都是上一世的事,一切重新来过了。
眼泪顺着眼眶流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让她有些自我厌弃,她一路跑了很远,甚至忘记了在书肆一楼听书的哥哥。
陆照棠本想马上追去,却被刚巧出来寻妹妹的盛翊瑾拦住,「你怎麽在这里?」随即看到嬴准,微微一怔,行礼一拜,「太子殿下。」
陆照棠有些着急,「宝儿走了,快走吧。」
听了他的话,盛翊瑾也顾不得礼数了,「你怎麽惹了她了?这些天她就闷闷不乐,这下见你就跑掉,定然是你惹了我家宝儿。」
两人急匆匆的走远,嬴准眼眸微眯,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向那被丢在地上的书。
《史公列传》他也看过,讲的是史公周游列国时的奇闻佚事,史公撰文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对女子约束过多的不满,暗示了不少放宽制约的条例,并提出了种种详细的建议,但没等当时的皇帝看到,史公就被刺杀身亡了。
书被风吹到了最後一页,是史公的自画像,面貌端正,一身正派。
将书摆回书架,嬴准抬步离开。
难得他这时候能出来,嬴准没有上马,而是独自走向皇宫,从灯火通明走带黑暗处的时候,听到了小巷里几人的说话声,他本不欲理会,却看到那眼熟的白纱。
「让开!」摸着腰间的短匕,浅瑜想着如何将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几个男人邪邪一笑,黑漆漆的手伸向那洁白的帷帽,「小姐独身一人,我们做个护花使不好吗?」
那帷帽就要被撩开,浅瑜快速出手,挑断他的筋脉,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却是武将之女,理论知识了解不少,心知攻击哪些地方能造成重创。
见同伴哀嚎一声後一动不动晕死在地上,後面的两个人都有些犹豫,推搡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对峙半晌,一人冷哼,「她手里有刀,我制住她两只手,你堵住她的嘴。」
浅瑜面容镇定,但心里却慌乱得紧,谁知在那两人握上她的手臂时,下一刻便被两片薄薄的叶子相继割断了颈项的命脉。
她喘息着抬头,透过朦胧的帷帽看得不太真切……是嬴准?!
真真是讽刺,在她想着如何杀他的时候偏偏被他救下。
见她一言不发的伫立在原地,只当她是吓得不轻,嬴准没再看那白纱女子,淡漠道:「走吧。」
她以为他说的走吧是指她走她的,他走他的,却没想到他一直跟在自己後方远处,直到她回到了将军府门口。
寻了几趟的陆照棠也刚刚回到将军府,见到她安然无恙,命小厮去通知还在外面寻找妹妹的盛翊瑾,自己则几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他冰冷的手握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宝儿当真吓坏我了!」
嬴准看着相拥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已经耽搁很久,他该回宫了。
他发出的响动不小,陆照棠听见了,看着浅瑜,轻轻开口,「是太子将你送回来的?」
浅瑜没有说话,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时候不早了,绥远也快回府吧。」
她转身要离开,陆照棠却握上了她的手将人拉回,想要去撩开她的帷帽,却被她避开,他手一僵,缓缓放下,「宝儿可是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她声音淡然,一如以往。
陆照棠微微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眼眸诚挚的看着那帷帽下的人儿,「宝儿,我们成亲吧,等我平番回来後便成亲吧,宝儿,我会对你好,只爱你一人,你喜欢我便陪着你,你不喜欢我便守着你,我会等你打开心扉……我们成亲吧,宝儿,我等太久了,有些怕了。」
他心底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只有完完全全拥有了她他才会安心。
浅瑜叹了口气,「再等等吧。」拨开他的手,她转身入府。
陆照棠站了好久,直到盛翊瑾回来他都没有动。
「干麽在这里傻站着啊,你不是说宝儿回来了吗?」
陆照棠回过神来,看向好友,「你当真觉得宝儿喜欢我吗?」
盛翊瑾快被他这种单一的问题问烦了,好好的人怎麽就这麽不自信呢,点了点头,仔细的给他分析了一番,「宝儿人虽然不太活泼,看不出什麽心思,但若是她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理会的,宝儿说过她有许多其他重要的事情,不会关注没用的事和人。」
他家妹妹确实会折腾人,但一想宝贝妹妹就要这麽让人娶走,为难为难他也是应该的,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迈进府门。
直到盛翊瑾进了门,陆照棠仍站在原地。
他说的对,宝儿是这个样子,能理他、和他讨论书中的趣事,托他送书给她,已是另眼相看了,她确实是这样的性子,他也觉得宝儿慢慢喜欢上了自己,但是自从她受伤过後,一切似乎都不大一样了,两人之间没有了之前的亲昵感,他是不是成了宝儿不再关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