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云仪容颜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小声央求云倾,「妹妹,我被太后赶到许明寺了,姊妹一场,你快救救我,替我想想办法。我才进宣王府便这样了,以后就算回去了,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你是我妹妹,我若不好了,你脸上也无光,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倾似笑非笑,「你是傻子吗,脸上有光无光有什么要紧,保住性命才是重要。」
「妹妹你的意思是……」云仪心中一紧。
云倾淡淡的道:「宣王只不过喝醉酒你便这样了,若是他中了毒,你以为你还有命在吗?」
这话如当头棒喝,云仪面如土色,「我以为……我以为那会是我往上爬的良机……我当着太后的面说出实情,我便是宣王的救命恩人了……」
她当然知道前世宣王曾经中毒,性命垂危,但她没有怕,她还想到时候大展才华,震惊众人,让宣王府从上到下对她刮目相看,让太后和宣王太妃对她改观,让宣王从此对她刻骨铭心的相爱、敬重呢。
「别作梦了。」云倾轻蔑的道:「到时候你可能连太后的面也见不着,便被当做替罪羊打死了!你死不足惜,大姊姊却会无辜被你牵连,我爹娘也未必能得清静。」
「真的会这样吗?」云仪想到太后,想到徐夫人,顿时不寒而栗。
「你安安静静地在寺里待着,不许生事。」云倾命令道。
她不在意云仪的生死,但如果云仪会连累到她的父母,连累到云佩,那她就不得不管管了。
云倾年龄虽小,这话却威严十足,语气冷淡又严厉,云仪虽是姊姊,这时在她面前却装不起姊姊的样子,想要反驳她几句也无从驳起。
那管事婆子下车来催云仪,云倾不爱见生人,转身离去。
云仪伸出手,「妹妹,我还有话要问你!」
但她却被那管事婆子硬拉住了,婆子将她往车上拖,「说好了,只说几句话,你这都耽误多久了?」
云仪从车窗里看出去,只见毛莨等人过来接云倾,云倾和她们手挽手,亲亲热热的走了,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不由得黯然神伤。我和她们年龄差不多,她们这么快活,像飞在天空的小鸟,我却已经是可怜的笼中鸟了。
「哎,方才那小姑娘便是你妹妹吗?」管事婆子和云仪一起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一脸艳羡的说道:「她生得可真好看,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有她这样的颜色。」
「她确实很美。」云仪双眼更加暗淡无光。
这一世她不幸没了父亲,境地和云倾前世有些相似,可她没有办法重复云倾的命运。云倾被太后选中做冲喜王妃,她却连这样悲惨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她没有云倾的美貌,太后一定看不上她。她只能另辟蹊径,另谋出路,先进宣王府,再瞅准机会脱颖而出。
她以为自己打的是如意算盘,谁知时运不济,出人头地的曙光一丝一毫也没见着,杀身之祸的危险却已隐隐在望……
云仪苦恼不已,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许长吁短叹的。」管事婆子厉声道:「难道宣王府亏待了你吗?」
云仪识趣的陪上笑脸,「没有,我没有叹气。」
管事婆子哼了一声,脸上现出得意。
云仪忽然想到一件事,直起身子,眼睛也直了。宣王府昨天发生的事,为什么云倾今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不可能有这个本事,一定是别人告诉她的,这个人会是燕王四公子吗?想到这里,她已是心痛难忍,再想到陆晟对宣王府的动向了若指掌,可见神通广大,更是后悔不已。
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迫不及待的投奔宣王?我还有别的选择啊。我想错了,当时我以为燕地远在天边,以为燕王四公子远在天边……
云仪到了许明寺之后,真的没敢闹事,连个信都没给杜氏、杜大人送,规规矩矩的在寺中修行,做早课、做晚课,念经书、抄经书,听话得管事婆子看了都诧异。
「没想到你挺有眼色的,瞧你这个样子,说不定过一阵子便能回去了。」
「我还是在佛前为太后、太妃、殿下祈福吧,若我哪天改好了,再回府去。」云仪谦卑的说。
管事婆子更是惊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像你这么懂事的,我是头回见着。被送到这儿的人哪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的,想早日回府?好,你这么懂事,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
云仪温柔的笑了笑。她不相信云倾的话,她若是回了宣王府不可能全然没有作为,但她想到太后纤纤玉手托着她脸的情形便害怕了。
她不敢回去了,她怕真的被云倾说中,宣王中毒,她人微言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云仪可不想就这么死了,她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有意义才行。
云仪到许明寺半个月之后,宣王突然得了急病,卧病不起。
太后大惊,召了十几名太医同时会诊。
太医们束手无策,「殿下这个病……恕臣等愚昧,实在瞧不出病源……」
有人壮着胆子猜是中毒了,但到底是什么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震怒,将这几天服侍过宣王的人尽皆抓了,严刑拷问。酷刑之下有人忍受不了,胡乱招供,有说给宣王下毒的,有说给宣王下药的,但都是受不住刑罚乱说的,到底是什么毒、什么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皇帝也被惊动了,亲自来看望宣王,安慰太后,并对太医发怒道:「若医不好宣王,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这下子太医们能不尽心尽力吗?无奈宣王这病实在奇怪,他们从来没见过,不知道病因,如何能治得好?
皇帝下令召集所有的太医和名医高人,定国公愤恨韩厚朴没有及时替云湍医治,以至于云湍断了腿,便把韩厚朴推荐上去了——
「臣早就听说,靖平侯的三儿子韩厚朴医术极为高明。」
受到皇帝召见,靖平侯战战兢兢的跪下磕头,「臣老妻娘家有个侄子在凉州生了病,老妻命犬子去凉州为他看病了,已走了十天……」
「滚!」皇帝气得粗话都出来了。
靖平侯磕了几个响头退出来,在殿外抹汗,埋怨起卢氏。你非要支使厚朴,让他远赴凉州替你一个远房侄子看病去。这下子把宣王殿下的大事都给耽误了吧?我跟你没完!
他在皇帝面前受了气,回家找妻子算帐去了。
靖平侯回家和卢氏如何闹不提,皇帝可是愁坏了。他这皇位来得有些侥幸,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怕落下苛待宣王一系的骂名,所以对太后备极尊崇,对宣王格外宠爱,宣王这一病不仅来势汹汹,而且病情怪异,他担心臣民们怀疑他容不下宣王、暗中陷害,不禁忧心忡忡。
为了撇清,皇帝对给宣王治病格外上心,甚至斩了数名太医,以示对宣王病情的重视,但是斩太医也没用,宣王的怪病就是没人治得好。
眼看着宣王已是奄奄一息,太后和宣王太妃认了命,打算为宣王选个美貌王妃,生时和他成亲,死时和他同葬,让宣王在九泉之下也好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
皇帝觉得这么做太残忍,但他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违逆太后的意思,昧着良心答应了。
本来太后是想为宣王聘下于雅猛的,但于雅猛的娘金氏拚了性命也不答应,于雅猛自己也到太后面前哭求——
「姑婆看着我长大,难道就忍心让我就这么没了?表哥是您的亲孙子,我也是于家血脉啊,于家人的命就比赵家人的命贱吗?我觉得于家的人才金贵呢。」
太后被于雅猛哭得心软了,道:「换个人吧。」
于雅猛说得对,她是于家血脉,于家的人金贵。
于是太后放过于雅猛,开始为宣王另择王妃,因为这个王妃是要陪宣王同死的,所以家世背景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宣王喜欢。
就在这时,有一个不知名的江湖游医找到兴国公府,说他要卖一个药方,要价万两黄金。兴国公府的管事一开始当他是疯子,想赶他走,那江湖游医却笑道——
「若能把宣王治好了,你说万两黄金多不多、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