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倾蓦然惊觉,这个一直作对的于十八长大了,已经有了少女的风韵,也有了少女的心事……
「我不知道……」云倾轻声道。
「一点也不坦白。」于雅猛鄙夷,「我又不抢你的如意郎君,你还要瞒着我不成?」
「我是真的不知道。」云倾笑。
父母对她的婚事肯定是有考虑过的,只这种事自然不会跟她提起,所以他们有什么打算,云倾是真的不知道,不是在说谎骗人。
于雅猛低头踢走一粒小石子,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想要再无忧无虑的玩耍几年,到十八岁的时候再议婚事,我娘却说我孩子气,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注定是不可能这样的。」
云倾默然。
于雅猛是于家嫡支嫡女,身分尊贵,于家对她的婚事自然很看重,早早的开始谋划,一点也不稀奇。
「我还小,我不想嫁人。」于雅猛又低头踢了一粒石子。
云倾有点同情她。
这时张英黎手里拿着一个小酒盅过来了,笑咪咪的道:「这是新酿的米酒,味道不错,十八娘你要不要尝尝?」
于雅猛心情正不好,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张英黎拉着她过去玩投壶了。
云倾幽幽叹了一口气。
宣王到了婚龄,以太后的性情,大概真的会在于家千金当中为他挑选王妃。
于雅猛在于家的姑娘当中向来突出,被太后选为宣王妃的可能性很大……但她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那天家饭碗可不那么容易端的。
晚上,云倾又去了书房,看到书架上的小洞里有一封信。
她心情雀跃,飞快的把信拿出来,把信拆开,只见细薄光润的纸笺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大字——你大姊姊不会跳入火坑,你想救的人,必将得救。
云倾把这行字看了至少三遍,脸上绽开暖暖的、舒心的笑容。
她的笑容很美,犹如一朵国色无双的山茶花在黑夜中徐徐绽放。
她就知道,他是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六年了,虽然他不在她的身边,但所有她写给他的愿望,他都会为她实现,没有一件例外……
云倾开心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拿着回信又仔细看了看。
嗯,不错,是他的笔迹,可是这封回信来得有点太快啊,往常从寄信到接到回信,大概得花上半个月时间,如果陆晟统兵出征的话,一两个月才回信也不稀奇,可这次只有……五天还是六天?
她往常写给陆晟的,或是烂漫的少女心愿,或是一些不太紧急的事情,如果有真正的急事,是不会想要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晟给她解决的,毕竟离得这么远,陆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
云佩的事虽然听着让人同情,但是不算紧急,因为李加现在还在守孝,今年冬天才期满,云佩真要出嫁,至少也到冬天了,还可以慢慢筹画。
其实云倾并非事事都要依赖别人的柔弱女子,但不知怎地,她每每碰到陆晟,便不知不觉变成小鸟依人,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
有他在,什么事都放心交给他。
云倾思量片刻,又写了一封信放到小洞中。
说是一封信,其实上头只有三个字——你在哪?
把信放好,她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石桥大街现在只住着云潜、何氏、云仰、云倾一家四口,所以显得很宽绰,每人均有自己的书房。
这个书房是原本韩厚朴在石桥大街暂住时所用的,因为里面大多是医药类的书籍,所以云家的人都用不着。
但因云潜和韩厚朴是异姓兄弟,这个书房一直保留着原貌,若是韩厚朴和冷氏一家人过来做客,或许会到这里坐坐,其余的时候只有云倾会来。
云潜为此还打趣过云倾,「阿稚经常去看医书药书,难不成是想做大夫吗?」
云倾得意地回答,「嗯,以后家里的侍女、婆子若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不用请大夫了,先让我给瞧瞧吧。」
云潜便笑了,「真顽皮。」
但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有人生了病,也没胆子让云倾医治的。
云倾离开之后,负责打扫的一个聋哑的婆子便来清扫屋子。
清理完毕后,她从小洞中取出书信,收进袖中,颤颤巍巍的走了。
【第五十章家人重逢太糟心】
杜氏差人送了些土仪到石桥大街,又邀请云潜、何氏一家人到锦绣里这边团聚。
虽然何氏想起杜氏当日的嘴脸便有些不满,很不爱和她打交道,但毕竟都是云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是做不到的,便选在了云潜休沐的日子,一家四口收拾整齐,一同去了锦绣里。
一家人到了锦绣里,在大门前下了车,何氏由云仰、云倾兄妹两人扶着往里走,不由得有些唏嘘。
「唉,这个家现在门庭冷清啊。」
现在的云府冷冷清清的,哪里有当年云守笃在时的光景?
云仰心里挺认同母亲的话,却不便附和,微微笑了笑,道:「四叔虽然还是白身,五叔却是礼部官员,也不算门庭冷清。」
「哪有。娘,我瞧着这里满好的,清清静静。」云倾笑着反驳。
何氏笑,「阿稚说的对,这里很清静,还是清静好。」
原本云守笃、王氏还在的时候,正院自然是由王氏居住的,后来他们回了老家,正院便空下来了。
听说程氏曾经想搬进去,但一来家里其余的人都不同意,二来云湍被罢了官,一直是白身,没脸再惹是生非,所以程氏最终没能得偿所愿,正院一直还是空着的。
今天云潜一家人回来,不知是谁做主的,将正院的门打开了,云家五房人又在这里聚齐了。
物是人非。
从前只有二太太李氏是寡妇,现在大太太杜氏也守了寡,虽然只少了云瀚一个,却凄凉了许多,怎么也没有欢喜的心情了。
「三弟、三弟妹,这可是多年没见了。」
云潜、何氏等人才进门,便听到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
说话的是杜氏。
杜氏老了,发福了,脸颊有些松弛,成了双下巴,不复从前那位长袖善舞、管家理事的大太太,一双眼睛还很漂亮,目光却透出锐利尖刻,落在人脸上的时候让人很不舒服,说不出的难受。
云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上上下下打量着杜氏。
直到今日,她还清清楚楚记得前世杜氏在这个年龄时的模样。
前世的杜氏虽然同样是中年,不过略微有些发福而已,面如满月,温雅斯文,看上去真是一位养尊处优、心地善良的贵夫人呢。
现在的杜氏经历了风霜,虽然她的脸上没有写字,但只要看到她的这张脸,任是谁也明白了,她这些年过得很不顺心、很不好。
云倾当然是更喜欢看到这一世杜氏的模样了,杜氏过得不好就对了,她这样的人若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岂不是老天爷没长眼?
「大嫂,多年不见。」云潜、何氏向杜氏见礼。
杜氏一把握起何氏的手,语气尖酸的道:「三弟妹,这些年没见,你非但不显老,还更年轻了呢。」
何氏不知杜氏为什么手劲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手被她握得生疼,用力想挣开,「我也是老了,大嫂没细看罢了……」
云潜和何氏是恩爱夫妻,何氏在用力挣扎,他如何看不到?但杜氏是大嫂,他做小叔的总不便跟大嫂动手动脚,因为着急,脸登时涨得通红,恼怒的道:「大嫂,请你和气些!」
杜氏冷笑,「我见了三弟妹便高兴,想和她多亲热亲热,有什么不对吗?我又哪里不和气了?」
云倾在旁看到何氏白皙的手多了刺眼的红印子,眼神一冷,立即伸出手在杜氏手背狠命划过。
她右手小拇指留着长指甲,长指甲狠力划过手背,疼得杜氏一咧嘴,眼冒泪花,手上当然就松了。
何氏趁机挣开了她。
杜氏目光阴沉的盯着云倾,见云倾修眉联娟,丰神秀美,华容婀娜,实在是她生平从没见过的绝色,又妒又恨,酸溜溜的道:「哟,这不是六丫头吗?六丫头出落成大姑娘了啊,瞧瞧这张吹弹可破的小脸蛋,瞧瞧这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可真是个小美人儿呢。」
她的手蓦然伸出,看样子又想和云倾「亲热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