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洞里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颜小刀对薛北海挑挑眉……看吧!
薛北海颓然地瘫软,仰天长叹,「想不到我薛北海竟有众叛亲离的这天,这究竟是为什麽?」
小刀也不去理会他,让他在那里万念俱灰,自个儿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摸摸红纸宝伞,暗叹这伞真漂亮,可惜要还给人家。
薛北海忽然问:「恩公叫什麽名字?」
小刀听到「恩公」两字,头皮麻了下,回答:「叫小刀。」
「小刀姑娘,是不是喜欢红纸宝伞?」
「喜欢呐!」
「我愿以此伞为酬劳,托小刀姑娘帮我办件事。」
「你是说,只要我给你办件事,这伞就送我了?」
「不错!只请姑娘帮我跑一趟杭州府。」
「嗯,说详细点。」
薛北海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羊皮兜子装着的锦盒来,递给小刀,「去杭州府的星海园找我兄弟薛北凡,亲手将盒子交给他,提醒他提防北海派的人。」
「盒子里头是什麽?」
「龙骨五图。」
颜小刀吐了吐舌头,人常说江湖有四宝,月海金舟、圣武皇谱、红纸宝伞、风月无忧,其中最神秘的就是月海金舟和圣武皇谱,据说就藏在北海水晶宫内,而这北海水晶宫的所在,就记载在这五块龙骨组成的龙骨五图上。
「这麽贵重,你交给我不怕我独吞呀?」
薛北海沉默了会儿,开口:「既然自己人信不过,那就信外人吧。」
小刀想了想,看看盒子又看看红伞,「那红纸宝伞就是我的了。」
薛北海点头,与颜小刀击掌为盟,定下了这买卖。
次日清晨,大雨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颜小刀打着红伞离开北海派後山,怀里揣着龙骨五图,赶船去杭州了。
薛北海在山洞里运功疗伤,这时候,一个人悄悄溜了进来,正是薛福。
「庄主,都办妥了?」
薛北海睁开眼睛,点头,「这次真是绝处逢生,也亏得你机灵,看出她身分。」
「庄主,颜小刀真的能帮我们?」
「当然能。」薛北海微阖双目,气定神闲,「接下来,就看北凡的了。」
五月,杭州府郊外的乡间小路。
路是黑土路,铺了一层细碎石子,再压一层灰泥石板,一场小雨淋了之後,石板黑了,土路也不灰了,乾净清爽。
一边菜田,黄澄澄大片,小风一吹能抚出金浪来,加之水洗碧空,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另一边鱼塘清澈,如镜的湖面映着天光,明晃晃铺出老远,水上有薄雾似浮云,水动云去,偶一只孤鸥,或展翅、或独立,更有早起放舟的渔夫,兴致好了,还扣弦唱上两句,给这江南晨景添了分生气,越发衬得如幻境一般。
特地起了大早来观景的才子佳人们,都亟不可待赋诗作词,好趁着雾散前风雅一把。
就在这乡野淡素如水的景致里,远处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色。
行人纷纷回头望,只见来路上,一个美人儿打着把颜色艳丽的红纸伞,坐着一匹小毛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这姑娘水灵,看着特别合这江南水景,红伞一把,映得雪白肤色粉盈盈,越发俏丽娇美,她背着个小包袱,坐在毛驴背上东张西望,想找找附近有没有茶棚,好吃个馒头。
来的,可不就是颜小刀嘛。
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大的「茶」招子,颜小刀赶紧从小毛驴上跳下来,挑了个靠路边的位子坐下,夥计就来招待,见是个漂亮姑娘,不自觉声音都放软了些:「姑娘独自赶路啊,吃早饭吗?」
小刀收了红伞,小心翼翼擦乾放好,边跟夥计要了碗豆花,还要一个白馒头。
夥计快手快脚给端了上来,还送上一碟自家做的腌黄瓜片儿,颜小刀翘着手指捏筷子,挑着黄瓜片就馒头,悠哉悠哉吃起来,吃了一会儿,路上行人就多了。
苏湖一带向来商贾云集,赶早做买卖的生意人都风急火燎的,雨一停太阳一出,仙境幻境一般的晨景也就散了,只留下热闹和富庶。
茶棚渐渐客满,就剩小刀眼前还有三个空座,「啪」一声,一把大刀横在了桌上,就在小刀的眼皮子底下,这刀长三尺三,宽口皮套,上有九节绑绳,还带着编号,估计来的是个官家。
小刀抬眼打量,眼前坐了个武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五官端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他脑门上有汗,随意地用衣袖擦擦,叫夥计:「四个馒头、一碗粥。」
小刀撕下一小口馒头就着黄瓜片儿吃,瞅见那人腰间半藏半露的一块金牌,心想他可能是个捕快。
小夥子擦了汗等吃的,抬眼才看见对面坐的是个姑娘,拘谨地低下头,也不敢仔细打量,等着吃饭。
小刀微微挑起嘴角,是个老实人呀!
小刀又吃了两口,那小夥子突然抬头,对夥计喊了一声:「再来碗牛肉面!」
小刀张着嘴看他眼前瞬间消失的四个馒头和一碗粥,暗暗嘟囔了句:「饭桶呀!」
这边正吃着,又有人来了,两个人,在茶摊前一站,见没位子正犹豫,夥计赶忙招呼:「二位客官,这里正好有两空座。」
於是,一个人坐到了小刀和捕快手边的位子上,另一个人站在他身背後。
小刀就听一个略微发闷的声音说:「一壶茶、两个馒头。」
虽然声音发闷,但能听出是个女人,与一般女子不同,这人说话清冷低沉,小刀觉得声音好听,就抬起头看,却吓了一跳。
身边坐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好也打量小刀呢,这人样貌很好,小刀猜他有些身分,因为带着分贵气,穿着讲究,举手投足也优雅,不过惹小刀注意的并非是眼前这贵公子,而是他身後站着的人,那是个穿着黑衣戴面具的女子,应该就是刚刚说话那个。
她站在贵公子身後,像是随从或保镖,身材高挑纤瘦,就是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长相和神情,一把黑头发也藏在衣服里,面具可能是巫傩面具里头的鬼面,白色的,看着挺吓人的。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给人的感觉很冷酷、沉静,小刀对她十分好奇。
那面具女子也看了小刀一眼,没做声。
等茶水上来,面具女子先拿出银针小心地试了试,没问题才放在那位贵公子眼前,又帮他洗了杯子倒上茶,做完後继续站到身後。
那「饭桶」捕快正吃第二碗面呢,瞧见这情形,不冷不热来了一句:「自己有手有脚,还要人伺候。」
小刀嘴角又不自觉挑起了几分,会吵起来吗?这个捕快心直口快呀!
贵公子单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反问:「金刀神捕郝金风,为什麽跑到杭州来了?」
「咳咳……」一听到「郝金风」这名字,颜小刀被馒头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那贵公子伸手给她倒了杯茶,递到眼前,小刀接了,道声谢将馒头顺下去,余光瞥见面具女子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我来捉拿薛北凡。」郝金风回了一声。
颜小刀原本决定放下杯子就走的,可一听到「薛北凡」三字,又坐着不动了,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薛北凡?
「薛北凡是我沈星海的朋友,他这一月都在我星海园做客,不知道犯了什麽事,要神捕大老远跑来抓人?」
颜小刀心里啧啧两声,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啊,竟然在这儿遇上星海园园主,沈星海。
「薛北凡那淫贼罪无可恕,我要抓他回去法办。」
「淫贼?」小刀没忍住,一句话冒了出来,沈星海和郝金风都朝她看过来,小刀赶紧低头。
郝金风问沈星海:「传说薛北海在成婚前夜暴病身亡,薛北凡竟然还在江南吃喝玩乐!」
「薛兄不喜涉足江湖,与他兄长又关系淡薄。」沈星海帮着解释:「他整日泛舟西湖,逍遥自在,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虽风流却不下流,断不是什麽淫贼,你查清楚,可别冤枉了好人。」
「冤枉?」郝金风一听这两字,忽然脸拉了下来。
原本这人热情如火,现在忽然就像跌冰窖里了似的,声音也变了,阴测测、凉丝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难道阁下觉得我是那种冤枉好人、栽赃陷害、是非不分、卑鄙无耻的贪官污吏、无能捕快?靠冤枉别人,谋求升官发财?」
沈星海和颜小刀都捧着杯子目瞪口呆看他……这捕快怎麽突然变了个人啊?
最後,小刀呼噜噜喝了口热茶,众人才回过神来。
郝金风甩了甩头,恢复了刚刚「饭桶」时候的神色,一脸茫然,「我刚刚说什麽了?」
沈星海低头喝茶,人都说郝金风什麽都好,就是有时会突然性情大变,原来是真的。
颜小刀已经知道了薛北凡在西湖的某艘船上,既然郝金风这瘟神都在找他,自己还是赶紧去将东西送了,然後离得越远越好,想罢,放下两个铜板,起身准备离去。
小刀刚伸手牵了小毛驴,就听到郝金风又问沈星海:「龙骨五图在薛北凡手上吗?」
沈星海赶忙一耸肩,「我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