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的耳边能够清晰的听到凤朝闻说:「石大人,没用的,她早已失去了痛觉,大约是当初前朝摄政王死时,受到了惊吓,她心中一直郁结,以为是自己气死了亲爹,再加上摄政王只此一女,宠爱非常,父女情深……」

我还听到院判大人,在我耳边扯着我的耳朵使劲叫:「安小逸,徒儿,你爹爹不是你气死的,是前朝太后害死的,快快醒来为他报仇!」

心口激荡,一口热血冲口而出,喷了凤朝闻一脸。

我定睛去瞧,他满面喜色,「醒了,醒了……」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脸的血,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神魂归体。

石大人捉了我的腕子去把脉,我镇定的缓慢挣脱开来,「我没事,只是累了,想歇一歇。」

凤朝闻朝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与田秉清退了下去,凤朝闻扶着我起来,「朕陪你一起歇会?」

我推他,「走开,你身上一股血味,难闻死了。」

「那我扶你到床上去。」皇帝陛下小声恳求。

我瞧他一眼,他的凤眸弯弯,将紧张与焦灼深掩,可是我能在他眼中瞧见小小的自己,下嘴唇一排深深的牙印渗着血。

不知为何,我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被他扶着过去,躺倒在龙床之上。

他替我盖了被子,又轻手轻脚下床去。

我听到水声,不多时,他手中拿了面巾来,一点点在我脸上擦拭,到了嘴唇那儿,低低道:「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我方才明明听到,他说我失去了痛觉,他明明知道这件事,这句话可真多余,不过语声温柔,有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我的眸子紧盯着他,感觉到唇上轻柔的擦拭,他瞧着我的目光极是难过,全然不似我认识的任何时候的凤朝闻,这样伤心外露的皇帝陛下,是我前所未见的。

他一一替我擦拭了手脸,这才下床去梳洗。

在他没回来以前,我已经沉入了黑甜梦乡。

梦中荒芜一片,我孑然一身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去哪里,天地苍茫,世界洪荒……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稍微转动一下脖子也感觉僵硬得厉害,身後紧贴着一个热得出奇的怀抱,六、七月份的天,就算殿内四角置了冰块,我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我躺平了,看到一双带着血丝的凤眸,瞧瞧外面日头,自嘲一笑,「陛下,你这副模样,倒像没下乡以前的益王世子,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不是要我也担一个祸国妖姬的恶名?」

他捏捏我的脸,神色间镇定如常,「笑得真丑,来,哭一个给朕瞧瞧。」

我瞪着他,「陛下你这是什麽爱好,要不要我召集各宫娘娘与宫人们,来重华殿哭给陛下瞧?陛下瞧着哪位娘娘哭得楚楚动人,也好重重赏点什麽宝贝。」

他若有所思瞧着我,低下头来在我鼻尖上啃了一口,「你哭是不哭?朕的口谕焉敢不遵?还不快快哭一个给朕来瞧瞧。」

我往他怀中一靠,身子使劲往他身上去蹭,「草民就是抗旨了,那你斩我啊斩我啊!」

皇帝陛下大笑着,从龙床上跳了下去,「大清早的你这个无赖,你给我等着!」

凤朝闻是个执拗的人,他说了等着,我吃过早膳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出宫的消息。

田秉清一路小跑着进来,眉飞色舞,「姑娘,陛下说今日带你出宫去散散心,让你快准备准备。」

我站起来环顾重华殿,好像除了下意识找些金、银、锞子,没别的可准备的。

田秉清见我使劲扒拉梳粧台前的首饰盒子,抿着嘴直乐,「姑娘,这荷包里才替你备着呢,你换件素淡不打眼的衣服吧。」

娥黄进来替我找了件,极素的雪色短襦长裙,将头上金色首饰全取了下来,换了银色小簪花,我夸她细心,出宫还是别太招摇得好。

凤朝闻今日也只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绸缎直裰,一改往日富丽模样,倒像谁家赶考的举子。

马车一路驶出宫门,我掀帘去瞧,长长出了一口气,进宫几个月,今日总算能透口气了。

田秉清与车夫同坐车辕,笑道:「今日可是托姑娘的福,奴才也很久不曾出宫啦。」

我一边掀起帘子朝外面去瞧,一边答道:「这叫有福同享,有难你自己当。」

凤朝闻捏捏我的脸,「来,哭一个给朕瞧瞧。」

我瞪他一眼,他示意我去瞧他的手心,缓缓伸开的手掌心里,放着个红彤彤的物事,我定睛一瞧,顿时呆住了,伸手一把抓过来,不可置信的放在眼前瞧了又瞧。

没错!这就是爹爹亲手替我做的那只小木鱼,鱼嘴里的小金环虽然未曾褪色,可是爹爹亲手编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双鱼结,因为年头太久,红色的绳子已经瞧着旧了许多。

我捧着这小木鱼,眼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感激的抬头去瞧凤朝闻,「这个小木鱼……爹爹做的小木鱼,怎麽在你这里?我一直以为在黄河谷丢了。」

他摸摸我的脸,「当初替你治伤的时候忙乱,我替你收了起来,後来一直忘了给,乖,哭一个给朕瞧瞧。」

我眼中泪花盛满,将小木鱼贴在心口,却朝他灿烂一笑,「你肯定是故意不还给我的,真小气!」

他连连点头,「对,我就是贪图你的东西。」

若非车厢狭窄,我恨不得踢他一脚,他贵为一国之君,什麽好东西没见过,竟然说这种话。

我呆呆瞧着他,彷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不明白他用尽这些心思的背後,到底有着什麽?

直到听到田秉清一声喊:「陛下,姑娘,到地界了。」

我掀帘一瞧,顿时呆住。

彷佛昨天我还笑嘻嘻出外踏青,一路歪歪斜斜骑着马儿,顺着这条巷子走了回来,拍拍门,门口大开,一个暴躁的声音,伴随着一根门闩笔直飞了出来……

「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心如刀绞。

我赶紧放下车帘,「回宫吧。」

凤朝闻铁臂一伸,将我牢牢搂住,「既然到了,就顺便回家瞧瞧吧。」

我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团,心中怀着难以抑止的恐惧,旧日的时光,就藏在这扇紧闭的门里。

不打开门,我就在里面欢笑歌唱,过着有父庇佑的快活日子,眉眼鲜亮,不曾经历人世风霜;不打开门,我的爹爹,就活在这院子里,手提门闩,藏在大门後面……

凤朝闻抱着我大步朝前走,每走一步我就哆嗦得更厉害,极度的恐怖笼罩着我。

我尖叫一声,跳起来从他怀中挣开,使劲踢他,使劲踹他,把对这个世界的恐怖,深深掩埋的悲伤绝望,通通发泄到他身上。

他伸开双臂来揽我,一迭声的哄我:「小逸乖……小逸乖,我们就进去瞧一眼,去祭拜一次……」

我恨他!我恨这个世界!

我尖叫着,恨不得抱紧了双臂,不要瞧见眼前的景物,他伸臂来抱我,被我又踢又踹,可他到底抱住了我,紧搂了我去拍门,我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中哆嗦,凄厉的大哭,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呀?」

朱漆斑驳的门「吱呀」一声响,泪眼朦胧中,我瞧见童伯苍老的面孔、雪白的银丝。

凤朝闻笑着道:「童伯,我带小逸回家来祭拜老爷。」

我越发哭得大声了。

就像,爹爹今天才死去一样。

我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面,哭得挖心掏肝,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直哭得嗓子发哑,双目红肿,眼泪才渐有收敛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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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侍寝,砍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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