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得到消息说陆文义夫妇即日就到之後,田从焘就先行离开了此地,因此方氏和陆文义到了以後,只看到柳歆诚表兄弟两个,理所当然就认为是柳歆诚带着人来给陆静淑看病的。
柳歆诚不好掠人之美,也不屑於做这样的事情,就说道:「方姨母误会了,其实杨大夫和丛大夫是表哥写信给赵王殿下才请过来的,我只是恰巧赶上,这才一路同行。」
陆文义在旁听得一惊,忙问:「赵王殿下也来了吗?」
柳歆诚点头,又看向郝罗博,示意他回答这个问题。
「殿下已经回去了。」郝罗博按照田从焘临走时留的话回答,「殿下本来就有军务要去沿线卫所,听说我们遇险,顺路把杨大夫他们带了过来,他因另有要务,已经先一步走了。」
陆文义松了口气,忙不迭道谢,又说赵王殿下仁德,真是让他们一家受宠若惊云云。
郝罗博又跟陆文义交代了一下出事经过,就跟柳歆诚先告辞出去,把空间留给了陆家人。
张氏让闲杂人等都退下,自己先跟陆文义夫妇请罪,「都是我没照顾好淑姐儿,请大哥、大嫂恕罪……」
「弟妹这是说哪里话?这样的事谁能预料到?」陆文义先开口,又看了方氏一眼,示意她去扶住张氏。
方氏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因此虽领会了陆文义的意思,也没有从陆静淑床边起身,只说道:「弟妹快别这样,我还要谢谢你这些日子辛苦照顾淑姐儿呢!想必你也累得很了,现在我来了,你就先回去好好歇歇,对了,美姐儿呢?没吓着吧?」
张氏答道:「她是吓得不轻。这两日人来人往的,我也没叫她出来,等会儿我就叫她来见大嫂。」
「不用了,让她歇着吧。」方氏示意王嬷嬷送张氏出去,「我也没什麽精神,至於带来的人如何安顿,还要弟妹帮把手料理。」
见他们夫妻没有怪罪,张氏放下心来,忙答应了方氏的话,出去安排琐事了。
等张氏出去,方氏才又把杨广越和丛莲如请来,细细询问了一番陆静淑的情况,得知女儿确有好转迹象,终於略略放心。
而从这一日起,方氏开始亲自照顾陆静淑,一应大小事宜,半分都不肯让旁人插手。
她一心照顾女儿,余事全不管了,陆文义只得事事自己考虑。他先是把郝罗博和柳歆诚请来,再次谢了他们一回,最後说因陆静淑的事,已经耽搁他们许久,心内很是不安,现在自己夫妇俩已经到了此地,就不敢再多劳烦,请他们尽管去忙自己的事。
柳歆诚想想自己确实不能耽搁太久,他才刚入翰林院,就无缘无故请了这麽多天的假,恐怕上司也会有想法。
同时陆文义语气诚恳说——
「都不是外人,贤侄的好意我和你方姨母都清楚,但你身在朝中为官,还是当以国事为重,贤侄且先回去,若有需要之时,我自不会客气。」
他也就顺势告辞,第二日跟郝罗博启程先行返回了长安。
另一方面,田从焘从驿站离开之後就去了商州。他当初一时心急,没有想太多就带着人直接离开长安来看陆静淑,等到了以後,见到诚惶诚恐的当地官员,才发现自己无缘无故私自离开长安有些不妥。
田惟彰虽然没有明令说不许他无故离开,但他有镇守长安之责,现在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就向东跑了几百里,被有心人知道,准会说他别有企图。
所以在杨广越判断陆静淑伤情稳定,且得知陆文义夫妇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就寻了个巡视卫所的藉口先行离开,去了商州。
他人虽然在商州,消息却并不闭塞,杨广越几乎每天都会将陆静淑的情况传递过来,所以他是第一时间就知道陆静淑清醒的消息。
只要醒过来就好,田从焘心里想道,这个时代不能照电脑断层扫描,陆静淑撞到的偏偏又是头,他其实是很担心的,好在杨广越和丛莲如医术高超,施救也及时,她总算是醒了过来。
田从焘略微放心,过了几天杨广越又送来消息,说陆文义夫妇已经带着陆静淑启程返回长安,他也就赶紧把商州这里的事情处理完,跟着回了长安。
他这次一走就是二十多天,一回来不免有许多事务要他处理,所以他也只能抽空找杨广越问问陆静淑的病情,其余都没有时间顾及了。
直到郝罗博来找他,他才知道出了问题。
「殿下近来有没有陆家的消息?」郝罗博小心的问。
「什麽消息?」田从焘不明白他想问什麽。
郝罗博吞吞吐吐,「就是……陆二姑娘的消息。」
田从焘道:「哦,杨大夫有提起过,说陆二姑娘已经好得多了,可以下地走动。陆文义也亲自来道谢过,说是忙着嫁女,若有怠慢,请我别在意。」前两天陆静秀刚出嫁,陆家确实挺忙碌的。
「那陆二姑娘就没给您传什麽话?」郝罗博试探的问道。
田从焘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郝罗博被他看得有点忐忑,心虚的说道:「陆二姑娘与殿下一向投缘,她这次出事,您又亲自送了大夫过去,於情於理,她醒了都该给您传句话才对。」
他说的也对,依陆静淑的性格,好了之後,确实会想办法通知自己一声,但是,也许自己当初的求婚她还没有想好呢?她这两个月去东都就完全没联系过自己,所以现在刚康复,没有什麽消息传过来,也不算很奇怪。
「陆二姑娘刚刚康复,一时没有精力顾及太多也不出奇。」田从焘开口说道。
郝罗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近来诚哥儿天天往陆府跑,他虽然不肯跟我多说,但瞧他的脸色似乎十分高兴。陆大人夫妇待他也很亲热,陆大太太还亲自给诚哥儿做了一件外衫。」
田从焘面不改色,道:「他们两家本是世交,现在你舅父舅母都不在京里,陆大太太对他多有关心照顾也是应该的。」
郝罗博泄气,「殿下既然这样说,想来确实没什麽不寻常吧。」
田从焘道:「我这些日子忙,倒忘了你了,你跑到长安来,不是只为了关心你表弟跟陆家的关系吧?这次春闱不中,你可有什麽打算?」
「殿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郝罗博听他说起正事,立刻又精神抖擞起来。
看他这副愿效犬马之劳的样子,田从焘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当然有,我这里正缺人手,郭敏那里事情多忙不开,你去给他帮忙吧。」
郝罗博欣然离去,田从焘自己又独坐了一会儿,才叫人请了杨广越来,问了他一些陆静淑病情以外的事情。
「陆二姑娘这次伤癒之後,似乎不像从前那麽爽朗大方了。」杨广越之前没少见过陆静淑,对她也有一些了解,「小女也曾说起,陆二姑娘现在像个寻常闺中女儿,喜欢黏着陆大太太,对小女也冷淡多了。」
喜欢黏着陆大太太?田从焘皱起了眉,怎麽想都觉得,就算是撞坏了脑子,陆静淑也不会如此反常。
他又问了几句,杨广越却所知不多,田从焘只得让人去请丛莲如来,又细细问过。
「其实当日陆二姑娘刚醒来就抱着陆大太太痛哭了一场,民女还从没见过陆二姑娘如此……」丛莲如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知道的陆静淑,怎麽也不会因为出意外受了伤就抱着母亲痛哭,「民女还亲眼看见陆二姑娘跟陆大太太撒娇,要吃什麽点心……」
其实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有这样的表现实在正常,可偏偏那个人是陆静淑,是经历再多困难,也不会哭泣撒娇,只会凭自己的本事战胜困难的陆静淑。
丛莲如想不通,又开始替陆静淑找缘由,「不过陆二姑娘这次醒来,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兴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性情有所改变的吧。」
「她忘记了什麽?」田从焘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丛莲如回道:「她好像不认得民女和义父了,一开始还把民女当做他们家的丫鬟……」在知道自己的身分以後,陆二姑娘表现得很诧异,也不再叫她「丛姊姊」,只以「丛大夫」相称。
「听陆大太太说,陆二姑娘似乎受惊太过,除了她以外,跟谁也不肯亲近。也就是柳公子日日前去探望,陆二姑娘才肯与他多说几句话。」
田从焘眉峰拢紧,见丛莲如停下来没有再说,他才回过神,问道:「你下次什麽时候要去陆府看诊?」
「後日。」
田从焘道:「後日你去了之後,向陆大太太建议一下,说陆二姑娘伤势初癒,总这样闷着不好,也不利於她想起从前的事,不如请陆大太太带着她去庄子上散散心,顺便去地藏王庙烧香祈福。」
丛莲如心内惊诧,却不敢多言,应了「是」就告退了。
田从焘独自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直到落日余晖射入窗中,他才叫人进来掌灯,自己却起身出门,往後园漫步而去,最後登上了园中假山,遥望远处。
如果猜测成真,他要怎麽办?命运果然还是这麽喜欢玩弄人啊……不,也许玩弄人的不是命运。
田从焘眯起眼睛看向天际,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不论如何,他都要斩断那双翻云覆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