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多麽尴尬、多麽丢人的事情啊!
梅子深深的後悔,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碰这块肉,她应该直接告诉萧荆山,说她从不爱吃肉,当然她又有些小小的抱怨,为什麽他家的肉都这麽大块呢?
萧荆山吃饭并不快,他大口吃肉、大口喝粥,却丝毫没有什麽粗鲁感,反而有一种豪爽的味道,当他正喝着粥,看到梅子停下来的时候有些不解,「怎麽了,不好吃?」
梅子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吃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如蚊子般,可是萧荆山显然听清楚了。
听到这话,萧荆山浓黑的眉毛动了动,看了看剩下一大半的蒸肉,又看看梅子瘦小的身材,皱眉说:「你吃得太少了。」
梅子低头,脸上发烫,但还是坚持说:「真的吃不下了。」
梅子很担心萧荆山让自己继续吃,因为萧荆山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她开始想像,如果自己被眼前这个强壮的男人逼迫着,吃下那块蒸肉会是什麽感觉,这一想她顿时觉得浑身颤抖,太可怕了。
她甚至想萧荆山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娘亲一样拿起棍子打她?她还想起了那个劈柴的斧头,萧荆山劈柴的时候,可是看着力道十足啊。
谁知道萧荆山二话没说,伸长竹筷,从梅子碗里取了那块还带着齿痕的野山猪肉,自己吃起来。
梅子脸一下子更红了,那是自己吃剩下的啊!
不过萧荆山却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又去灶台盛了一碗稀粥,就着稀粥将那肉块全部吃下去了。
嫁过来一、两天,梅子慢慢熟悉了萧荆山的生活。
萧荆山没有地,只靠打猎维持生计,这个多少有靠天吃饭的意思了,平时他就在附近山上打些野山鸡、野兔子什麽的,用於平时的嚼用,偶尔会到深山里打些野山猪,或者野熊什麽的拿来卖钱。
萧荆山本身丝毫也不太在乎身外之物,卖了猎物得点钱,能花的都花了,基本没有什麽积攒,就像是现在这次成亲,萧荆山基本是毫不吝啬地倾其所有迎娶梅子的。
梅子说起来是感动,但感动之余,又觉得这个男人的确不太会过日子,她虽然没好意思问人家有多少家底,但多少也能感觉出,萧荆山现在是没什麽积蓄的,因为这天晚上梅子散了头发准备上炕,萧荆山看着梅子没什麽饰物的发髻说:「等我过些日子打了猎物卖了钱,再给你置办些饰物吧。」
梅子听到这,连忙说不用,饰物这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用的,她向来穿着素净,已经习惯了的,萧荆山却彷佛有些过意不去,又说:「我也不懂你们女孩子家都需要什麽,有点委屈你了。」
萧荆山这麽一说,梅子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名声差,能有个人愿意娶她已经知足了,如今虽说萧荆山名声有些古怪,可到底也是清白的单身汉子啊,人家不但愿意娶自己,还反倒一副委屈了自己的样子,这让梅子心里很是感动。
梅子不善言辞,也只有在心里想着多为萧荆山分担些,尽到自己做人娘子的本分才是,当天头晌,她就收拾了下萧荆山平日的衣服,拿出来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又把萧荆山最近穿过的需要洗的衣服,放到竹篓里准备过会儿去溪边洗。
山村里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一早一晚,中午饭那是有钱人家的奢侈而已,梅子眼看着过了晌午,萧荆山去附近山里随便打些猎物还没有回来,於是自己便提着那要洗的衣服去了小溪边。
绿水村坐落在牛头山里面,牛头山到处是溪水、河流,绿水村附近就有一条小溪,上游是取水用来做饭的地儿,下游则是平时姑娘、媳妇们洗衣服的地方。
这次梅子一个人提着竹篓、端着木盆到了溪水旁,早有一些姑娘、媳妇们在溪边洗衣说笑,见到梅子来了,那说笑声渐渐止住了。
梅子只是觉得自己新束的发髻怪怪的,所以看在别人眼里估计是个笑话。
此外又想到自己是个新嫁娘,脸皮儿薄,故而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自个儿找了个角落,用木盆舀了盆溪水,又把衣服拿出来洗。
其他人渐渐开始交头接耳,眼神儿里冒着好奇,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梅子脸上发烫,又觉得很别扭,直低着头用力洗衣。
萧荆山的外衣、裤子都在里面,他的衣服大都是粗布或者麻布做的,作工简陋粗糙,如今上面还能闻到男子淡淡的汗味。
梅子平日在路上和村里男人擦肩而过,也曾闻到过他们身上的汗味,大都臭臭的,但是萧荆山衣服上的味道,梅子却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有阳刚感,梅子便又想起晨间光着膀子的萧荆山,还有那厚实的脊背上沿着肌理下滑的那一滴汗,她想萧荆山的汗滴一定全都浸在这衣服里了。
日头晒得厉害,山间的溪水为梅子带来一分沁凉的感觉,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认真搓洗着萧荆山的衣服。
周围的窃窃私语渐渐停歇,一个梳了髻的年轻女子蹭到梅子身旁,小声地问:「梅子,你还好吧?」
梅子抬起头,只见那女子是小时候的玩伴,阿金,阿金是少数嫁到本村的同龄玩伴,这几年阿金嫁了人,事情也多,但和梅子关系一直还是不错的。
梅子冲阿金笑了下说:「还好。」
阿金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麽,但看着梅子毫不在意的笑容还是没说,只是将自己洗衣服的木盆、木桶都提过来,和梅子并肩洗衣,边洗衣,边随便说点家长里短的。
梅子注意到阿金谈话间,总是小心地避开嫁人这个话题,想来她以为这是自己的伤心事,所以不愿意提起,让自己感到不愉快,梅子感念阿金的体贴,却又觉得好笑。
其实福哥抛弃自己的事儿,自己原本真是伤心欲绝的,可是歪脖子树上一挂後,原本的伤心就好像那远山的雾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至於现在嫁给谁,对於梅子来说都没有什麽区别的,萧荆山虽然为人孤僻,可目前看来对自己也不错,自己也没有什麽好抱怨的。
只是这些心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梅子也就没有对阿金提起。
阿金嫁的是本村的後生陈红雨,陈红雨爱说笑,这两个人没订下前,就时不时逗逗嘴,後来两家长辈一看这两个孩子挺配对,乾脆一个嫁、一个娶,就这麽把亲事定了。
陈家的家底殷实,陈红雨活泼、有趣又疼爱自家娘子,成亲不过一年,家里就添了个大胖小子,阿金在绿水村算是过得好的了。
当下梅子和阿金说些家常,说着说着场面便活络起来了,旁边就有其他姑娘、媳妇凑过来搭话,问梅子这个那个,更有那大胆的、泼辣的媳妇叫明菊的,直接问梅子昨晚过得怎麽样。
梅子哪里搭得上话,况且昨晚的事情也不好提,只能低着头认真洗衣。
旁边的人见梅子低头脸红,以为她是害羞了,更加起哄追问起来,其中又有个叫红枣的,透着一脸神秘的笑,看了看梅子手下洗的衣服,故意笑着问她昨晚的白帕子用不用洗。
梅子开始还不懂红枣这是什麽意思,待听到周围的女子轰地一声笑起来,又有人笑着怪红枣问得太不留情面,梅子才慢慢醒悟过来,原来她说的那个白帕子,就是洞房之夜要垫在身子底下的。
她脸一下子红了,抬起头眼含着些微怒意瞪了红枣一眼,谁知道这红枣向来是个脾气大的,见梅子那麽瞪她,反而来了性子,乾脆又追问说:「你只会给自家汉子洗衣服,怎麽不把你那帕子拿出来洗,莫不是那帕子根本乾乾净净,啥都没有吧?」
她这话说得尖刻,分明就是在说梅子在成亲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这让梅子一下子恼了,晶亮的眸子闪着怒意,瞪着那红枣大声地问:「红枣,你这是什麽意思?」
梅子性子一向比较软,从来不与人吵嘴的,但今天的事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名声,还关系到人家萧荆山的名声,她也少不得出来辩驳几句。
旁边的人见这玩笑开大了,连忙上前劝架,有的安抚梅子说别在意,说红枣就是嘴巴太直,说话没把门的,开个玩笑而已,别和她一般见识,也有的拉着红枣让她赶紧闭嘴。
而阿金什麽都没说,上前握住梅子正在颤抖的手,示意她先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