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3章 地主回来了
当我再次回家时,又见到王文,他坐在果园的小土包上。他见到我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显然,他的身体还不错。一阵寒暄之后,我就直奔主题问起他的家人。一声叹息后,他还是向我吐露了他的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原来,他的父母并没跑到台湾,而是逃到了边远的地区,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父母在一个县城做点小生意,后来,还成了城镇居民。听说他小妈还给他生了个妹妹,但妹妹一直没有敢同他联系。我又问起他的个人问题,他沉默一会后说:“实际,我读大学时耍了一个女朋友,解放前就和他父亲一起跑到台湾了。后来,和张燕秋结婚,心想好好的过日子,可谁知道她熬不过来,丢下我和儿子,走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不忍心再问下去,就提议去参观他的果园。走进他的果园,他的精神就来了,不断的介绍他的果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几天,就听说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妇女到了公社福利院。她自称叫王杜鹃,是王文的妹妹,还拿着王文全家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和王文父亲写给王文的认亲信。她像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她父母逃亡的经历,可她不是祥林嫂,她是一个城里的有钱人。院里还给她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晚饭后,王文就和他妹妹亲切交谈。他妹妹拿出一个皮匣子,里面有王文的跟随蒋介石到了台湾的堂哥王显的信和资料。他看完后高兴得很,口里不断地说“我们有救了,太感谢你了,妹妹。”
第二天,王文找出了一套没有补过补丁的还有点新的中山服,穿在身上格外的精神。他向院长请了一天假,也是生平第一次请假。王文要进城了,虽然土改后是第一次进城,但他毕竟是大学生,还有一个有钱的大学生妹妹陪同,因此,王文进县城后很快就找到了县政府对台办公室。
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使得还有些后怕的过去的地主王文也有些随便了。他居然和工作人员面对面的坐着填各种表,不时还大胆地问工作人员该怎么填写。
王文进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过去斗过他打过他的人都有些胆怯了。听说许多地方都把地主的房屋归还了,王文会不会要回他的房子,学校又搬到哪里去修,大队又要摊派各家各户多少钱,等等,各种猜测、谣言满天飞。
可王文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任你说什么他总是一笑了之,他妹妹给他买的一套当时很时髦的西装他都没穿,第二天照样去修整他的果园。农民们却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到大队、公社询问,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没有过几天,公社党委胡书记亲临福利院拜访王文,他们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单独会晤。第二天,王文就被公社党委派来的干部接走。王文又成为公社干部了,福利院院长用一架板车将王干事的一个破皮箱和两床被子送到公社,据说还是院长亲自帮王干事铺的床。
过去的地主当官了,整过大队都被这消息搅得沸沸扬扬的。特别是曾经领导农门村斗过、打过地主的现任民兵连长高富一夜未眠,地主会不会翻天?自己会不会被批斗?
于是,在王文王干事第一天入住公社“白宫”的晚上就接见了高连长父女俩。原来高连长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好办法,把刚满二十岁的女儿许配给王干事。可王干事非常谦虚,说要好好干工作来报答党对他的栽培。并说他已快满五十了,怎么能娶连长的才刚二十的千金呢?这不是折他的寿吗?高连长被王干事拒绝了,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
王干事在公社当上多种经营干事,主要任务是促成其台湾的大哥王显尽快来公社投资办厂。王干事也就只有不断的往台湾打电话,不断地向党委汇报工作进展情况。除此之外,有时也得同公社干部一起下乡去宣传党的中心工作。
不久,土地承包到农村各家各户去种,许多农民都怕种王干事家过去的田地,为此,我们的王干事很费了些口舌,才让大家安下心来种他家过去的田地。
正当王干事的大哥要来投资时,县政府把王干事调走了。说是在县对台办公室当主任,还当上了政协委员。这一着,不是和公社抢财源吗?可公社是儿子,县府是老子,儿子只有不断的向老子讨价还价。老子终于给了儿子一点好处,办一个页岩机制砖厂。当然,选址问题得由以后的投资者决定。
不管老子儿子怎么争吵,小小的公社王干事成了县政府的王主任了。因此王文王主任也很知足,尽力撮合哥哥王显投资的事,一点也不敢马虎。
这时的王文已不是二十多年前任人打骂的狗地主,而是响当当的县政府官员了。虽然出门坐的是吉普车,但在八十年代已是不得了的荣耀了。过去的地主王文,女人避之,就连龙门村的富农寡妇高菜花都不屑一顾。可今天的主任王文只要一出门,总有女人跟着,就连政协主席的离婚待嫁的女儿李倩倩都在打听王主任的情况。
王文的大哥已答应了县政府一千万的投资款项了,这笔投资在八十年代初已是够惊人的了。因此,王主人也在县政府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的旧房。
不久后,王文的大哥王显终于回到了他离别了三十多年的故乡龙门村,随之而到的是一个长长的小轿车队伍,县委县政府的主要官员几乎都到了。公社党委、政府以及大队干部等一干人马在车队前后跑来跑去地接待,真像唱猴戏一样。可龙门村的村民却很冷静,他们要看跟着国民党蒋介石跑到台湾的王显要干什么。王文挽着他的大哥朝他们过去的老家,现在的小学校走去。身后紧跟的是县、乡和大队的干部队伍,校长和老师们在门口热烈的欢迎,学校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这个宏大的场面远远胜过当年斗地主的情景。王显虽然已年近花甲,但当过团长的身体还很硬朗,他兄弟俩向周围的人众挥着手,大有刘帮当年衣锦还乡的风光。
王氏家两兄弟在自家老屋巡视了一遍,然后就和校长商量了一会,只见校长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然后就去他们的祖坟祭奠,当经过曾经吊打过王文的老榕树时,王文加快了步伐,似乎是怕又被吊上去一样。
王文兄弟走了,是在大干部们的簇拥之下离开的。村里人悬着的心放下了,只不过虚惊了一场,人们又产生了几许羡慕之心。校长神秘兮兮地告诉村民说:“我们的学校不久就要大变样了,不会让大家分摊钱财的,我保证。”
王文兄弟俩回家祭祖后,公社党委、政府举行了隆重的接风洗尘宴会。这队人马酒足饭饱后就钻进了十多辆轿车热热闹闹回县城。当车队经过公社福利院时,又受到全院老幼的夹道欢迎。车们只得漫漫的爬行,院长走近王文的车前亲切地和他握手,然后和他嘀咕了几句,王文的车就离开队伍拐进了福利院。
走进福利院,王主任才知道这次是好心的院长给他做媒。
原来民兵连长早已等候在过去他住过的屋子里,有些害羞的眉清目秀的连长千金正埋着头坐在沙发上。高富连长一个劲的叫女儿喊王主任,女儿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喊出声。院长就直奔主题叫王主任娶高连长的女儿高春花,我们的王主任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断的找理由推辞。眼前的高春花虽不像城里的女人那样打扮时髦,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鲜艳。我们的王主任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是地道的农民了,面前的姑娘真使他动了心,只是觉得不敢相信有这个缘分。正在犹豫之时,高春花从他父亲手里接过茶杯,然后红着脸送到王主任手里。王主任接茶杯时触到了姑娘细嫩的玉手,一股热流直抵他脑门,全身的雄性细胞顿时被激活,他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他全身都在抖,真想抱住春花。可眼前的民兵连长又使他害怕挨打,他的激动跑得无踪无影,剩下的只有冷静。毕竟他曾经是读过大学的人,于是就彬彬有礼答应下来了。
可高连长就要亲自送女儿去县城,那姑娘也不推辞,王主任也就让连长父女俩上了自己的车一起回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