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话 三生无幸 [2]
四周很黑,诡异而空寂,若人类身处其中,定会活不下去。它却很不同,依然活得很好。
黑夜给了人黑色的眼睛,它却好像看不见。因为它没有眼睛,根本就是个瞎子。不仅如此,它没有很多东西,视觉,嗅觉,触觉,感觉统统都没有,就连人的身体也没有。
若从旁人的角度看,就会发现它只是一坨软绵绵、轻飘飘、不知名的东西。绝对不是云,它有真实的形体;也不是棉花,它很会飞。
因为它没有一切,所以养成了坏习惯,不安分守己,常东奔西跑。但是它很有精力,很有能量,从不感到疲倦,它也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就这样任性而为,自由发挥。
天高任它飞,海阔随其跃。
某日,它像往常一样上天入地,四处飘散。忽然,它感受到一种莫名能量在召唤,这种能量就像是孩童口中的糖果,充满无尽的诱惑力,它一不小心钻进了存有这种能量的活物身体里。
这种活物有两条腿,可以直立行走,但是速度很慢,比它飞行的还要慢;日升之时,活物会到处走,做一些奇怪的举动,只是偶尔停下来;待到日落,活物回到某个固定地方,躺着一动不动。
它觉得很有意思,便决定暂时呆在这活物的体内,汲取着能量。它像是失水的海绵拼命地吸,直到将这活物体内的能量榨干。
然后,它发现自己有些变化,似乎可以看见了,但不是很清晰。于是,它放弃了这位活物的身体,继续寻找更多能量的召唤。
如此往复,它有了真正的视觉。当看到在这世界的第一眼,它高兴得快要疯掉。它看到很多活物行走在这世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各尽不同。但更妙的是,他们绝大多数人的体内都存在着那种能量。
它一个都没放过。
渐渐地,诸多能量的摄入让它产生出意识。并不是因为能量本身,而是能量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吸收活物的意念,从而进入它形体里。似乎这些活物被称之为人类。
快乐总是短暂,痛苦才无穷无尽。
每当它进入人体之后,人们都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刚出生的婴儿会被野狼或秃鹰抓走,老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暴毙,年轻人去水塘里戏水然后溺亡。他们要么消失不见,要么一直躺在木头做的大盒子里,不再起来行走。
它像是受惊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看着自己曾入驻过的那些人由动转静,由生到死,为此焦躁不安。只是再也不敢随意进入人类体内,它非常不愿同类的事情再发生,因为那样真的很不好玩!
就在这失神的瞬间,它被人捉住了。
那人用其身上流出的红色液体,将很多古老的象形文字画满全身,由此结成一座坚固的牢笼。它想方设法逃离,可是一旦接触牢笼边缘,那里忽然产生大片白光,会吞噬它的能量,消弱它的意识。
沮丧,失落,怀念自由。
不甘,挣扎,更怀念自由。
失去了自由,它就不再是自己。
于是,它奋力与牢笼战斗,就算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从不轻言放弃。它为此损失掉更多能量,虚弱而疲倦,更加暴躁不安。它开始憎恨人类,时刻不忘提醒自己,要恨恨报复。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在它已失去信心之时。
忽一日,它发现牢笼有些松动,变得有些岌岌可危,便蓄积所剩无几的能量以突破最后的防线。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直到体无完肤,身体逐渐从出生婴儿的大小变成巴掌大,就要消散了。而牢笼也被它撞得七零八落,失去了束缚的力量。
于是,它自由了。
逃出牢笼之时,它发现两个人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各自插了一把冰冷的铁块,四周洒满了红色液体,真是炫目异常红,好想畅饮一口。只是没有嘴巴。
它开心极了,四处搜索以往那种召唤它的能量,把失去的都要补回来。
它飞至石头高垒的巨大城墙,人类将其称之为长城,窜进苦逼的修筑工体内,疯狂地掠夺能量,一些贱民突然暴毙。随后不久,一位换作孟姜的女人嚎啕大哭,将城墙哭掉一层又一层。
它西行至欧洲,钻进老鼠体内并四处流窜,鼠疫席卷很多地方,引发了名留青史的黑死病,直接导致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总计约2500万人得病死掉。
它每行一处,总会引起恐慌,灾难,甚至是战争。
它简直就是“不幸”的代言人。
于是,它给自己起了很有趣的名字,“三生无幸”。因为它要让所有人类前生、今生、来生,都惨到不能再惨。
同时,它很开心。尤其看到人类面对灾难时不同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它就像是恐惧的导演,精确地掌握每分每秒情节的开展。
因为它不喜欢人类,面对想禁锢它,夺它自由的人类,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是害怕。
那位将它囚困的人类,使用的神秘力量如此可怕,直接吞噬它的能量为其所用,根本无法挣脱,已成必死之局。若不是不知所谓地死掉,它早就烟消云散。
从那时起,它着手培养趋吉避凶的本领,躲避那种神秘力量。
许多年以后,它来到西京市,发现布衣巷南边的贫民窟里充满了不幸。贫穷总是不幸的根源,它一向明白这个道理,更决定常驻于此。
如果不幸可以伴随人的一生,那会怎样妙不可言呢?
于是,它飘进一位刚出生的男孩儿体内,跟随他一起长大。
男孩儿的名字,叫做李歌。
他果然很不幸,不幸的要死。
3岁遭遗弃,在即将冻死的时候被一对好心老夫妇收养。
5岁老夫妇相继离世,被寄养到孤儿院,天天被大孩子欺辱,饭菜总被一抢而光,整个人严重营养不良,跟非洲难民儿童一样。
8岁上学,课本也是别人用过的,内页贴满乱七八糟的漫画,奥特曼打蛇精,金刚葫芦娃战小怪兽,路飞与鸣人一起航海,稍微清楚一点的地方,口水的痕迹层层叠叠。
13岁初恋,看到喜欢的女生不敢表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因为0.01分钟的差别,被别的男孩子捷足先登,看到他们亲亲我我,只好一个人独自流泪到天明。
21岁考大学,因一分之差与重点大学失之交臂,最后去了西京市一所极为普通的大专学校,里面各种混乱,酗酒、吸毒、打群架,整个一黑社会缩影。
34岁终于结婚,事业也小有成就。就在孩子出生之际,老婆流血死掉,孩子失踪。
这就是操蛋的人生。
完全不被自己掌控,被不幸占据的人生。
李歌醒了,一股脑儿全醒了。他并没有痛哭流涕,只是从兜里拿出一枚栗子,剥开皱皱巴巴、乌漆墨黑、破裂得不像样子的外壳,将栗肉丢进嘴里再细细咀嚼。
一种集怀念、积极、正面的情绪涌上来,他忽然有所顿悟,那个男孩儿所说的“作料”,应该就是这种东西吧。
这是生命的力量!
老人完全再用生命炒栗子,所以才会如此香甜可口,让人欲罢不能忘。
“所以,那个该死的‘三生无幸’还在我体内?”李歌继续埋头吃栗子。
“对,一直都在。有我,它暂时跑不了。”尤物笑了,很魅惑的笑,足以勾引任何人、任何动物上床的笑。
“我承认之前确实有些想不开,不过等见到你,才发现以前的日子真是白过了,忽然不想死了。所以,我该怎么办?”
“两条路,一是继续吃喝拉撒睡,然后莫名其妙的死掉;二是成为我们。”尤物很直接,此时已经无需隐瞒任何事。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我们不是东西。但我们体内有类似于‘三生无幸’的东西,它们被称之为能量灵,并且拥有独立意识。”尤物并无责怪李歌的意思,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而且,我们会活很久。”
“活下去是个不错的注意。你们果然很美,美得不像是人类。”李歌有些吃惊,却没有被吓一跳,毕竟他体内也有一种怪东西。他继续问:“加入你们之后,可以拥有你吗?”
“可以,能力越大,拥有的就会越多。我上面还有八位姐姐,一位比一位美艳。”尤物伸过如同玩具娃娃般精致的头颅,将湿润的厚嘴唇印在李歌的嘴上。
“好,我考虑一下。”
李歌翻身,将尤物压在大红的床上,展开一段探索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