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宁临川笑着解释,「原定是十四才放假的,但宫里来了旨意,请了老师入宫,所以老师就给我们放了假,也好提早回家过中秋。」
半月才见儿子一面,方氏原本就惦念的紧,如今听儿子能在家多待几日,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好好好,如今能在家多待几天也好,我叫厨房给你炖些补身子的汤水,瞧瞧你可是又瘦了,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说完这些,方氏才想起来,「临哥儿,去给你祖母请过安了吗?」
「去了,儿子一回来就直接去了祖母那里,也看过四妹妹了。」想到刚才四妹妹捧着一堆金子跟他献宝的样子,宁临川唇边的笑意更盛。「本想再多陪祖母一会,但祖母让儿子早点回来,说母亲也想我的紧。」
儿子懂事,婆婆疼爱,方氏心里熨帖,慈爱道:「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以後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先打发人回来跟我说一声,在松柏堂多陪陪你祖母,也省得她老人家整日的惦记你。」
「儿子省得了。」
掌灯时分,松柏堂。
宁老太太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搂着心爱的四孙女宁端和絮絮叨叨的说话。
秦嬷嬷瞧着几个小丫头摆饭摆得差不多了,进来请宁老太太和四姑娘用晚饭。
原本趴在宁老太太怀里细声细气说话的端和,闻言爬起来跳下大炕,趿拉着软鞋,捧着宁老太太的鞋子笑咪咪的说:「我给祖母穿鞋。」
秋日夜晚寒凉,端和穿着鹅黄色芙蓉纹的薄袄儿,袖口绣着一溜的莲纹,浓密的头发紮成两个小啾啾,缠着珍珠串,小脸白嫩粉润,长长的睫毛搧啊搧,一双眼睛跟浸了水的琉璃珠似的,透亮澄澈。
宁老太太瞧着她这副模样,心早就化没了,要不是自个儿还在炕上,非得把她搂到怀里心肝肉的叫起来。
秦嬷嬷连忙从她手里拿过鞋子,笑咪咪的说:「我的好姑娘,穿鞋子的事让嬷嬷来就是了。」
等宁老太太收拾妥当,端和又自告奋勇的去搀宁老太太。
明明是个小人儿,偏生要做大人的事。宁老太太心里发笑,只在端和脸上捏了一把,才和孙女乐呵呵的出了东次间。
刚刚坐下,门口的帘子便掀起了,进来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剑眉星目,沉稳内敛,一双眼睛蕴藏睿智。
宁老太太笑起来,「今儿个倒是巧,你们爷俩一前一後的往我这里来。」
端和轻巧的跳下凳子,乖乖的请安,「大伯好。」
来人是宁老太太的长子,当今的武宁侯,宁武敬,今年三十八岁。
宁武敬摸了摸端和的头,柔了眉眼,「乖孩子。」
和母亲请了安,宁武敬在宁老太太右手边坐下,说道:「听母亲的意思,在我之前,还有谁过来了?」
宁老太太笑道:「是临哥儿,他先生奉旨入了宫,便给一帮孩子提早放假,临哥儿下午刚回来,到我这里说了半天的话,被我打发去见他母亲了。」
「原来如此,现在临哥儿陪他母亲,我在这里陪母亲,顺便蹭母亲一顿饭吃,母亲不要嫌弃我才是。」
宁武敬和宁老太太母子感情甚笃,说话间也不似外头那般端方严肃。
「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我这也还没开始吃,让小厨房加两个你喜欢的菜。」
「那儿子今晚可是要吃撑肚皮了。」宁武敬笑道:「今儿个皇上赐了儿子一匣子东珠和几盒极品燕窝,正好给母亲抵了饭钱。」
宁老太太闻言笑得不能自已,「我这里的饭菜是金子做的不成,还要御赐的东西来换。」
说话间,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白术捧了两个匣子过来。
宁武敬笑道:「请母亲验收吧。」
燕窝暂且不说,那匣子里的东珠约有十几颗,东珠原就比一般的珍珠罕见,还几乎是一样大小,圆润晶透,都是上品,饶是宁老太太见惯了好东西,也要忍不住赞上一声。
「我这里不缺东西,拿了东珠也没地方用,还是拿回去给你媳妇串个珠串也好,打个首饰也罢,戴着出门见客。还有那燕窝也一并捎回去得了。」宁老太太说道。
宁武敬笑着道:「我媳妇儿那也不缺东西呢,母亲您还是把燕窝收下吧,至於这匣子东珠……就给端姐儿好了。」
宁武敬看了一眼旁边托着腮帮子老实听话的端和,「咱们家的孩子,哪个没有一两颗东珠玩,偏生咱们端姐儿没有,眼见着端姐儿身子好了,往後也要出门做客见朋友,我这个做伯父的哪能没有表示?你说是吧,端姐儿。」
原本端和只是坐在一旁当透明人,如今被点了名,又瞧见一匣子圆滚滚的东珠,笑得眉眼弯弯,只呵呵笑着不答话。
儿子心疼侄女,疼爱端和的宁老太太心头熨帖得不行,「端姐儿还不赶紧谢谢你大伯。」
端和跳下凳子拱手行了礼,笑咪咪的说道:「多谢大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个小模样也不知跟谁学的,宁武敬失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回头穿个链子戴着也好看。」又对宁老太太说道:「入了秋,京里燥得厉害,母亲这个时节总犯咳疾,这些燕窝最是滋润,母亲且收着,回头让小厨房炖了,滋补润肺,也省得母亲因为咳疾辗转难眠。」
儿子盛情,宁老太太没有拒绝,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儿子,关切道:「圣上御赐东西给你,定是你恪守勤勉才能受圣上的眷顾。这几日听你媳妇说,你总是天不亮就走,半夜也回不来,有时候乾脆就睡在了衙门里,公务可是忙得厉害?」
宁武敬道:「儿子在兵部任职,原本粮草的事是轮不到儿子头上的,今年却落到了儿子身上。儿子是第一回处理,经验不足,只能多用些心力了。」
宁老太太沉吟片刻,开口道:「粮草一事是大事,关系着边疆十几万将士的生命。不管是怎麽落到你头上的,你切记谨慎再谨慎,千万不可大意。」
「儿子省得,圣上继位之後大力整顿吏治,粮草督办不算难办的差事,再加上儿子小心,也不至於有什麽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只是眼见着马上要冬天了,西北的戎人怕是又要作乱了。」
宁老太太念了声佛号,「是啊,入了冬,天气寒冷,戎人不能牧马放羊,缺衣少食,只能来抢。想当年大邺刚立国的时候,西北边境匈奴人日日犯境,直到明德年间重创匈奴,才迎来几十年的边境安宁。只是谁曾想到,百年以後,原本依附大邺的北戎人竟也成了大患,如蛆附骨,驱之不散。」
「母亲说的是,不过这几年西北——」
夜色渐深,武宁侯母子俩的谈话并未结束,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缩在一旁的端和脸上,在听到他们谈及明德年间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古怪,但很快又消失得乾净彻底,好像从来都没有变化一样。
等宁武敬回到方氏的熹乐居时,正房里一片灯火通明,偶尔还有笑声传来。
他制止了廊下守着的小丫头的通传,撩开帘子进屋,就见两个儿子在棋盘前下棋,妻子坐在靠南的大炕上歪着,大女儿正低着头和旁边挨着的小女儿低声说着什麽,好一副温馨的场面。
他心头一阵松泛,作为一个一家之主的男人,白日里在外奔波,回家之後最欣慰的,莫过於妻子贤慧,儿女听话。
三姑娘宁怡和眼尖,瞧见宁武敬,瞬间从坑上跳下来,「爹爹!」
宁怡和是宁武敬过了三十才有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嫡女,自是疼到骨子里,也没有那些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从她的腋下把她抱起来,「怡姐儿,想爹爹了没?」
宁怡和搂着他的脖子,脆生生的说:「想了。」
宁临川、宁南川还有宁芳和见着父亲回来了,也都齐齐站起来,恭声道:「父亲。」
方氏下了大炕,抿着唇笑道:「侯爷回来了,怎麽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他不在意的摆摆手,在一旁坐下,「夫妻之间,还有什麽通传不通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