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晨起时,睡在延晖边上的辛万年洗漱过,进门一看别的同窗都走了,只有他睡得死沉,想来是回家一趟累着了,拿起书包自顾读书去,早饭时回来拿碗筷,延晖还在睡着,过去一掀被子说了声:「怎麽还不起?再迟些没饭吃了……」

下一刻就指着延晖呵呵笑起来,延晖被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看着他手指的方向,瞅见又稀又湿的一滩,刷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双手慌乱的从胯间拿开,霍地坐起身拿被子捂上床褥,颤声央求辛万年:「这个……丢死人了,万年兄千万莫跟人说。」

辛万年好不容易止住笑,「这有什麽好说的,咱们这些人也就你年纪最小,他们哪个不是隔三差五的……夜里你就没听到过动静?」

延晖愣愣看着辛万年,「万年兄说笑的吧,你是说,这一屋子人都尿床不成?我一定是从学堂到家打个来回累着了,昨日早起又坐了船听了水声……」

辛万年更加笑不可支,指着延晖好半天才止住笑说道:「你呀,真是个书呆子,莫非这是你头一次用手……」

延晖更加呆愣,「什麽……头一次用手,明明是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辛万年瞅着延晖,知道他确实懵懂,才在他耳边说:「你傻小子是发春梦了,那不是尿湿,那些都是你的子孙……说说,昨日碰见什麽了,夜里早早就睡下了,对了,你们家到县府中间没有河呀,跑到河边做什麽?」

延晖红着脸不理他,跑去草草洗漱了,两人一起去用饭,延晖边吃着,边琢磨着万年的话,吃到一半心里才有些明了,小声问道:「万年兄的意思是,那是精液?怎麽会在梦中流出来?」

万年「噗」的一声把饭喷了出来,「这会儿才想明白呀,没错,那就是精液,你那是梦遗,知道吗?梦遗……」

由於他嘴里有饭又忍不住想笑,最後两个字的声音陡然拔高,饭堂里一时静谧,只有梦遗两个字余音不绝,在空中回绕,所有人都看向延晖和万年的方向,训导已皱着眉头踱步过来,万年背对着并未发觉,延晖坐他对面,站起身斯斯文文说道:「万年兄慢用,我先回去读书。」

脚步匆匆到了门口,就听见李训导一声大喝:「辛万年言语不检,罚抄论语一百篇,午时写不完,不许用饭……」

延晖吐了吐舌头,脚下更快,回去将床褥洗净晾晒了,坐在书案前模仿着万年的字迹抄写论语,眼看午时将近,数了数共六十篇,匆匆拿去给万年,万年看着那一摞纸,脸往下一垮,「帮我抄写倒是说一声啊,我想着怎麽也抄不完一百篇,索性一篇没写,大不了拿戒尺,打手心。」

延晖瘪了瘪嘴,「你愿意我不愿意,打了手心又得支使我端茶、盛饭、洗漱,你竟然一篇也不写……」

这时训导拿着戒尺过来,延晖忙躲到一旁,训导一看万年书桌上的一摞纸,仔细数了数展颜一笑,「嗯,有长进,以为你写不了二十篇,好,不错,竟然写了六十篇之多,写得也认真,一看就很用心,责罚免了,要再接再厉。」

辛万年毕恭毕敬谢过训导,训导一转身,就朝延晖挤眉弄眼,意思是,怎麽样?一篇不用写还能受奖励,延晖摇摇头笑了。

一日转眼过去,黄昏时分,门外有人找延晖,延晖出去时,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厮,他递过一张拜帖,延晖打开一看,落款处写着香玉楼金枝拜上,延晖心「咚」的一跳,香玉楼是何所在,他听几个同窗说起过,慌忙一摆手说:「大概找错人了吧?」

小厮笑道:「没有错,金枝姑娘说仰慕公子才学,特相邀过去饮酒听曲,并无旁的意思。」

延晖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那样的地方我是不去的。」

小厮一揖笑道:「去不去是公子的事,小的只要把信送到,告辞。」

延晖看着小厮的背影发愣间,万年跑出来夺过他手中拜帖一看,眼睛就瞪圆了,「怪不得昨夜作了春梦,原来是认识了香玉楼的姑娘,啧啧啧,真是令人羡慕。」

延晖转身往屋里去,嘴里说道:「定是找错人了,扔了吧。」

万年把拜帖往袖子里一塞,延晖也没看到,夜里睡下了,万年偷偷趴过来问:「你真不去?我可去了,早就想见识见识,手里没银子。」

延晖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大门都关了,睡吧。」

万年窸窸窣窣起了身,「我爬墙去。」

延晖想要阻止,他已弓着腰假装尿急,一阵风般出去了,延晖摇摇头,料想他爬不过高墙去,等啊等不见回来,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睁眼,万年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午後玉郎回到陶府,进门就笑对三春说:「什麽秀才不秀才的,这裴延晖啊,不过是个荤腥不拒的急色鬼。」

三春不动声色,「先坐下喝口茶,仔细说说。」

原来这金枝也敬重裴延晖是个读书人,见他来了,敞开屋门谈了会儿诗文,为他弹琴一曲,吃着点心敬他几盅酒助兴,谁料他酒一下肚就孟浪起来,纠缠着金枝不放,金枝是香玉楼里的红牌,怎麽能随便让他入了帷帐,就找了别的姑娘伺候他,一直厮混到天快亮才走,都是玉郎付的银子。

玉郎看三春沉了脸,笑说道:「人品不敢说好坏,这酒品、色品都是奇差。」

三春霍得站起身去找陶员外,陶员外因最疼爱的三女儿订了亲,心里高兴得什麽似的,端着一盅米,逗着他的画眉鸟,见三春脚步带风跨进门来,忙问何事。

三春噘嘴说道:「何事?以为爹爹久经商海,看的人准没错,谁知竟看走了眼,女儿要退亲,死活不嫁那个裴延晖。」

陶员外捋捋胡子,「坐下慢慢说,爹爹怎麽能看走眼呢?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只看他读书那劲头,爹爹就想起当年赚银子的劲头,人啊有了这劲头,大小能成事,性子也好,坐如钟,站如松,三春又没见过他,怎麽知道他不好?」

三春也不坐,「玉郎……」

陶员外一听玉郎的名字就皱了眉,「就知道是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怪不得昨日午後匆忙走了,今日又回来,原来受了你的托付,你们商量什麽法子试探那个孩子?」

三春听爹爹一口一个那孩子,好像是自己家人似的,不由来气,一跺脚说道:「爹爹问玉郎去。」

说完也不等陶员外说话,一扭身走了,陶员外叫人去喊玉郎过来,玉郎一五一十道出,陶员外确信他没有说谎,心下犹疑着,怎麽都觉得那孩子挺好,比他的两个女婿、四个外甥都强,他也幼年贫穷,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他的影子,眸子里那股倔强也让他动容。

他思忖着,却见夫人在前花二姐在後走了进来,心里一叹,这三春真是个急脾气,认定了要退亲,就让她娘把媒婆都找了来,就她这脾气,那孩子将来能吃得消吗?要不认他做个义子,三春另嫁他人算了。

花二姐一听退亲二字就跳了起来,两手一拍膝盖就要发作,耳边画眉鸟啁啾叫了几声,再一看眼前雕梁画栋,游廊重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是什麽样的人家,哪里容得自己撒泼放肆,乾笑了几声说道:「退亲?退亲可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要不我没法去裴家交待。」

陶员外一时语塞,看了看夫人,陶夫人尚不知就里,只是被三春硬逼着差翠姑去请的花二姐,一听老头子说退亲也是一愣,当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若泥塑菩萨一般再不说话,心里想,这个老头子把女儿惯得不像话,她说退亲就退亲,这儿女亲事岂是儿戏吗?说定就定,说退就退,就你当年穷得叮当响,寻上门来後,我爹娘不也认了小时的娃娃亲,将我许了你吗?要不是娶了我,你能有今日的富贵吗?看相的都说我是有旺夫相的。

陶员外看夫人不理她,捋捋胡子说道:「这个……那个……」

怎麽说呢?总不能说三春让玉郎设计试探,延晖中计在春楼留宿,这也不是退亲的理由啊?男子狎妓并不触犯律法,要不县府能有那麽一条街吗?也不能说是三春的主意,她本就泼辣精悍之名在外,媒婆上门又总碰钉子,这次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娶?

陶员外叹了口气强笑道:「这个,原先是我们太着急了,三春还小,不过一十五岁,过两年成亲不迟,我也没有儿子,无人继承家业,还指望三春再操心两年生意……」

延晖和三春订亲後,花二姐知道陶府亏待不了她,又去裴家大方送了一百两银子,还对延庆说,若是不够再到她家来拿,如果这亲事不成,自己岂不是赔大发了吗?说什麽也不能让陶府退亲,当下一咬牙,截住陶员外的话:「是不是员外爷和夫人去裴家看过了,嫌他家太过贫穷,穷是不假,当初也都说明白了,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永保富贵,哪个又能辈辈受穷?最主要是人,延晖这孩子总能有出息,我要有女儿,也愿意让他做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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