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章 焚楼表心
“皇上!”
飞奔而入的太监匆忙的禀报,让卫景辰止住了正要远去的步伐。
“三皇子一个人走进登月楼,下令端进去十几坛烈酒,又把所有宫人全部赶出,奴才们请皇上前去相见。”
卫婧仪的步伐一顿,心间一凛:“三哥想要干什么?”
卫景辰却是毫不迟疑,站起身来,道:“我们同去看看。”
登月楼,楼高七层,本是前朝皇帝,为夜间挨近月亮而建。今夜月光如许,灯光如许。卫靖临独自一人,一手举着烛火,独倚楼前,静静望着远处的黄罗伞盖、君王仪仗,渐渐近前。
远远看到卫景辰现身,他便高声道:“父皇,你把她放出来吧!”
卫景辰冷冷问:“就凭你一句话?”
卫靖临微笑,他凝视着这个一直很陌生的父亲,幽幽道:“就凭……”他后退一步,退入登月楼中。他轻轻松手,蜡烛悄然落地,然后轰然声响,登月楼中四面都飞腾起熊熊烈焰。
卫景辰脸色一变,“你……”
卫婧仪惊呼一声‘三哥’,飞速冲过来。
几个随驾的侍卫也都疾扑向前。
王总管脸色大变,连声大喊:“快救火,快救三殿下……”
“谁也不许进来!“卫靖临喝了一声,反手竟亮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父皇,我知道宫中高手很多,但是,隔着大火,想要阻止我自尽,怕也来不及吧?”
卫景辰的脸色在飞腾的火光中飘忽不定,冷冷喝了一声:“停下。”
除了卫婧仪,所有扑向摘星楼的人,身形都为之一顿。
卫靖临轻轻道:“婧仪,你可要害死三哥?”
卫婧仪猛然咬牙握拳。踉跄着,堪堪在楼前止住步子,熊熊的火焰,映的她衣发皆红,脸上也激动的一片通红:“三哥,你疯了!”
卫靖临平静地退到登月楼的最中间,暂时不曾被火焰波及的地方,“刚才,我把烈酒洒在四周,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烧起来。这位楼是砖木楼房,这么大的火,若不下大雨,若是无人救火。必会一直把整座楼烧尽。皇上,我现在就往楼上行去,若你不能在火烧到九层时,把人放出来,我就会被烧死。若你让人冲进来带我走,或过来救火,我就会用这匕首刺下来。父皇,你素来是知道我的,我说得到,做得出。”
火焰在卫靖临的身周烈烈燃烧,他却恍若未见,从容说完一席话,再也不曾往外多看一眼,转身徐步登楼而上。
卫景辰,没有我的存在,对于凤弦,你是不是又少了一步妙棋呢?
卫婧仪转过身,急叫:“父皇……”
卫景辰眼神幽深,淡淡道:“最快的速度,带她过来。”
王总管应了一声,转身像风一样融进了黑暗中。
卫婧仪回身大叫道:“三哥,皇上答应你了。你先出来,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卫靖临听而不闻,步步上高楼。烈焰在他的足下燃烧,他刚刚踏过的楼梯转眼崩塌,他已转过楼角。上至二楼,没有开窗,没有启门,再也不曾看到楼下那一同长大的少女,惊慌急切的目光。
只有耳旁,听得那一声声唤:“三哥,三哥……”
他微笑。婧仪,你如此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卫景辰他肯放人,不是因为被我威胁住,只是因为,这一幕,正是他想要云凤弦看到的,我若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他又岂肯饶了云凤弦。
这么冷的夜晚,烈焰的灼热,隔着楼层,依旧袭人而来,迫得他不得不飞快顺着楼梯往上飞奔。
登月楼的顶方,他已置美酒。能在如斯明月下,伴那烧尽浊世的烈焰一起品酒,笑赏这满天月光,亦是乐事吧!
楼上头的卫靖临,推开窗子,看着楼下,烈火熊熊,整座楼宇,便似火焰中,转眼便将飞腾的世界。
楼下人头攒动,无数人正飞快奔来,无数宫人提着水赶来救火,却碍于严令,不得不束手站立。
卫婧仪冲到卫景辰面前,激动得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轻轻伸手,把案头酒壶取来,悠悠自斟一杯,在这漫天星月,浊世烈焰中,一饮而尽。
卫婧仪在卫景辰的身旁,嘶声大喊:“救他出来,我只打,你有办法的!”
卫景辰默然无语。
“我知道你要让云凤弦亲眼看到三哥为她做的一切,可是,不值得,不值得用三哥的性命来冒险,谁知道会不会刮起大风,谁知道这楼能撑多久,谁知道大火多久烧上九层,这楼子会不会塌下来,谁知道,等云凤弦来时,大内高手就算冲进去救人还来不来得及……”
卫婧仪疯狂地叫着,然后卫景辰大喝一声:“住口!”
在飞腾的火焰中国,卫景辰的眼中一片赤红,不知是噬血的狰狞,又或是痛心的疯狂。那个城府深不可测的帝王,忽然自制全失,狰狞凶狠的一声呼喝,令得卫婧仪疯狂的大叫为之一顿。
然后,卫景辰眼中的历红慢慢淡去,那隐约的愤怒、疯狂、忧虑,最后统统褪为冰冷的淡然:“这是,靖临自己的选择。”
卫婧仪手足冰冷地望着他,良久,慢慢扭过头,不再多说一个字,不再多看他一眼。
这一刻,她的心,也完全冰凉了。
时间,也许过得很快,怎么转眼之间,那飞腾的烈焰,就把整个世界,映得一片血似的鲜红。
看着那火焰飞腾直上,迅疾地往高处一层层吞噬这精美华丽的楼宇,听着火焰烈烈燃烧的声音。听着楼宇里某些东西,燃烧倒塌的声音,看着那楼宇最高处,绝美的少年,倚栏而坐,清雅的容颜,似忧似思,闲闲自斟美酒。时而一饮而尽,时而一翻碗,把满杯美酒,敬了眼前这如许的烈焰。
那万丈烈火中的人,恍然似要浴火而飞,却叫人痛彻心肝。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满手满身,都已布满冷汗。时间也许过得很慢,为什么这么久,仿佛已过了一百年,那等待的人,仍然没有到来。为什么这么久。
仿佛已过了一百世,那关心的人,依旧被困于熊熊烈焰之中。每一刻的煎熬都痛不可当,身在火焰之中的人,把生死祸福尽皆忘怀,身在烈焰外的人,心却早已如火焚油煎。
然后,有人扑至身边,“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卫婧仪木然转身,看到了云凤弦前所未有的狼狈样子——头发全部发干打结。额上肿了一大块,脸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瘦了一圈都不止,两只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衣服全带着一股酸臭之气。
但这个时候,她无心关切云凤弦曾受到过的伤害,勉力发出微弱的声音,“三哥,用性命威胁父皇,放你出来。”
云凤弦怒视卫景辰:“为什么不救他出来?”
卫景辰嘴唇微动,似乎要做回答,又似乎想发什么命令。
但云凤弦根本没有待他回答,已经毫不停顿地冲了出去。她冲向熊熊烈焰中。冲向那随时可能倒塌的楼宇中,她冲过一个提着水,茫然无措的太监时,顺手夺过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淋,信手抛开水桶。即使是夺桶、淋水、弃桶,这一系列动作之际,她的身形也没有丝毫停顿,直到跃入火焰里。
大火飞腾如魔鬼的呼啸,转眼间,把她的身影吞噬,再也看不到一点影子。
卫景辰轻轻吩咐一句,十几个御前高手,已扑至登月楼四周,人人把身体淋个透湿,个个双目炯炯,盯着楼宇,却仍然没有动作。
“父皇,你还要等!”卫婧仪的声音因为气愤忧急,已经嘶哑。
“也许,让云凤弦亲自救他出来,更好。”卫景辰的声音在火焰中,依旧冷静至不可思议。
“只要有一点差错,他们就会一起死在里头,何况,也许要赔上他们十几人的性命。”
卫景辰只是淡淡看了卫婧仪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火焰。
那又如何呢,在国家的利益之前,在国家的谋划之下,十几个人的性命,又如何呢?
他眼神冰冷地望着火场,平静地吩咐道:“请凤夫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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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冲进了火焰中,到处是烈焰,到处是能把人灼成焦炭的炽热,身上的湿气,仿佛在转瞬之间,就已经被烘干了。她把身体内的风灵之源施至极处,但无所不在的火焰还是吻上她的衣角、头发,她一只手忙乱地拍着身上着火的地方,一只手胡乱挥着,想挥开眼前的灰尘、浓烟,在这地狱的火焰中,寻找前进的道路。
一楼的楼梯早已倒塌,她好不容易找到楼梯口,一跃而上,二楼的地板已化为火海,她的双足刚一沾地,就烫的跳起来。她勉力挣扎着,在没有被火焰烧到的桌角、柱上、窗边、飞跃腾挪,终于跳上三楼。
烈火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情,四周都是火焰,不见丝毫生机,隐约中找到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她飞奔而去。火焰似死神的长刀,无情地追斩而来。她在楼梯上奔跃,火焰也无情地蔓延。
此时的云凤弦和烈火争抢着时间,不敢回头,她刚刚踏过的楼梯,已被烈火漫布,不敢停留,她刚刚借力跃起的楼板,已在下一刻,轰然倒塌,追向下方,无尽火海。
冲到九层时,云凤弦连脚都软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轻功可以这么好,从来不知道,在绝境中,一个人的爆发力可以这样强。她以为自己会力尽瘫软下来。结果,却还有十足的力气,大声呼唤着:“小临!”
她在浓烟中微敛着眼,一边咳嗽,一边冲向前方。
“凤弦。”
有些惊异的叫声响在耳畔,有一双温柔的手从旁伸过来,努力地拍打她身上着火的地方。
云凤弦的眼睛,被烟熏得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在一片迷茫中。抓紧那只手:“小临,我们离开这里。”
卫靖临在九楼待了这么久,也早被烟熏得眼泪长流,呼吸不顺。他一边咳嗽,一边努力挣扎:“不……云凤弦……你的武功……不能带我们两个……冲出去……你走吧……卫景辰的侍卫会……来救我……”
云凤弦一语不发,手上一用力,卫靖临惊叫一声,跌入她的怀中。
云凤弦抱住他,大声喝道:“抱紧我。”
卫靖临惊呼:“凤弦,别……”
云凤弦没有时间与他分辨,她也忘记了卫靖临有着与水忘忧相持以对的武功,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不曾在炎烈国施展过,她没有时间同他争执,她只知道,在黑暗里卫靖临不曾放开他的手,在烈火中,她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脚下灼热如许,九层的地板已经被火焰穿透了,回头处,来路漫漫,是无穷无尽的地狱烈焰,退路已被截断。云凤弦更不疑,跳起来就往前冲,四周烈火以惊人的速度合拢。
脚下不断有楼板倒塌,身旁不断有栏杆断开,头顶不断有梁子、木头、瓦片掉落。
云凤弦半俯着身,用身子护着卫靖临,直冲往窗子。大开的窗子四周。也已是烈焰熊熊,她从无数火焰中穿出,从九楼的最高层直往下方跌落。她的轻功还不足以抱着一个人,从九楼直接落地而不受伤。她一手抱紧卫靖临,一边咬着牙在飞落之时,用左手往熊熊燃烧,正哔叭作响的窗栏处一搭,借力一个空翻,缓解了下降之力。
每下一层楼,她都或以手搭,或以脚蹬,缓冲降落之力。
卫靖临借着两个人相抱得没有一点缝隙的身体,暗中把自己的绵力输送过去,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云凤弦有所帮助,他也只能用着自己的方法去解决他们的困难,因为他的身不由己。浓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云凤弦咬着牙把手脚伸进火中借力,看不见云凤弦,已痛至抽搐的面容。
即使如此,云凤弦在双脚沾地时,全身一震,几乎栽倒。他一个踉跄,半跪在地,这一瞬,几乎把牙咬碎了,才勉强撑住,没有松手倒地。她用自己的身体做了缓冲,不曾让卫靖临受伤。她只迟疑了一下,身后一楼的火舌已卷至,她强振精神,跳起来,抱紧卫靖临,向外冲去。
就在大火把整个摘星楼完全吞噬的时候,所有围聚在四周的人,终于看到了云凤弦与卫靖临。
云凤弦全身都带着风铃皇族特有的风灵之源,这股特殊的气息护住了她的全身。除去她那张抹了黑灰一般的脸,和一双闪着光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卫靖临抬头,眼中一片通红,不知是不是被烟熏所致。他只是向四周微微一笑,伸手到袖子里,居然慢慢摸出一把小小的精致白玉酒壶,和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杯。他在云凤弦怀中,旁若无人地倒酒,松手抛出酒壶,任它在火焰中轻轻炸起一串烈焰。
他双手拢杯,遥遥对着卫景辰一敬,慢慢饮下,双袖拢着酒杯饮酒时,自然没有人看得到他嘴角的那一抹冰冰的嘲笑。
“皇上,我的父皇,你今夜真的以为会高枕无忧吗?”
云凤弦望着卫景辰,咽喉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不知是想要怒斥,还是质问,却因为过于激烈的感情,而发不出声音。而在她好不容易略略平定情绪之后,却已经无力也无心在对他说任何话了。
因为,在黑暗的深处,有人慢慢走来,火光把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人们看好戏一般,目不转睛,望着渐渐接近的三个人。
卫婧仪却后退一步,侧过脸去。
三哥,云凤弦,古奕霖!
她已不忍再看任何人的表情,不忍再听任何人的话语。
砰然声起,震天动地,哗啦啦大厦倾,整座登月楼终于倒塌下来。烟尘四起,烈焰纷飞。
一根断梁腾空飞起,正好击向云凤弦的后背。
云凤弦却只痴痴望着古奕霖,浑然不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古奕霖大叫一声,扑向云凤弦。
云凤弦扯出一个笑容,想要对古奕霖说些什么,却最终,全身一软,最后一丝力气用尽,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明,就这样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古奕霖适时扑至,一手扶住倒地的云凤弦,一手扯住跌落的卫靖临,一左一右,哪一个都不忍放弃。他只顾着护卫他们,却浑忘了那一段迎面而至的木梁,被生生撞中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卫靖临猛抬头,只觉脸上一热,那一口血,就溅在脸上,一时心慌意乱,不知是谁受伤,不知是谁的鲜血这般灼人,只得失声喝道:“你们怎么了?”
一时间,古奕霖也顾不得此刻百感交集的心情,更无心去理顺刚才那一瞬,不知是痛是伤是喜的心境,只是惨笑一声:“我没事。”然后凝望云凤弦,疾声呼唤:“凤弦,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卫婧仪奔上前两步,却又驻足不行。
“御医给她看过病,也许是因为中毒,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她的身体很虚弱,经不起太大的伤害,否则就有可能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卫景辰淡淡道:“她被关了那么多天,肯定会发疯一样到处乱撞,身上一定受了不轻的伤,刚才冲进火里,被烧伤烫伤,再加上体力透支,晕倒是肯定的。”在他说话之间,已经有无数人冲上去了,泼水的泼水,扶人的扶人,迅速抑制住蔓延的火势,把云凤弦三人扶离危境,早准备好的太医也抱着医箱挤了过去。
“有太医在,这点事,无碍的。”卫景辰说得漫不经心。
卫婧仪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望着被无数人包围着的三个人,良久,终微微一叹,转头离去。
她没有请旨,没有告辞,可谓大不敬了。
卫景辰也没有生气,没有质问,甚至从卫婧仪转身,到远去,他都没有回头,再多看她一眼。
他只是静静望着已成灰尘余烬的登月楼,静静望着被围护着的三个受伤的人,然后,淡淡吩咐:“好好照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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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着那立在高楼之下,不知正在谈些什么的两个人,火雀的脚步微微一顿。心中迟疑起来。
惊鸿似有所觉地抬眸遥遥望了火雀一眼,只不过是淡淡一扫,目光甚至不曾在火雀身上停留,火雀却觉有如冷电袭来,再不敢犹豫,大步上前靠近惊鸿,低声报道:“卫靖临在园子附近徘徊不去,苍鹰已经过去了。”
惊鸿一挑眉,长身而起。回头看了风紫辉一眼,也不出言交代一下,就已经消失在火雀视线之中。看不到任何运劲作势的动作,看不到急掠的身影。甚至连远去人影都看不到,仿佛只在转瞬之间,她就已到了遥不可望之处,这不是武功,根本就是神力嘛!
火雀摸摸头,不知是惊是羡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跑去。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冲突吧,应该不会让苍鹰和那些叔叔伯伯们,又大骂一通吧。应该……唉,这年头,连尽忠职守都是错。
一大清早,卫靖临就在园子附近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一点掩饰行迹的意思也没有,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数,等数到一百八十二时,终于听到耳边一声怒斥:“你不想活了!”
卫靖临来不及回答,已被一只微冷的纤手,牢牢抓住,整个人飞腾了起来。
是飞跃速度太快,一时间呼吸不顺,内息岔气。还是那强抑了一夜的悲愤痛苦,被这一声看似气愤,实则关心地喝骂全部勾起,统统爆发,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姐姐~”就晕了过去。他没来得及看那人铁青的脸,没来得及告诉那个人。姐姐,当一个人悲痛到极点时,活不活已经没有意义了。惊鸿是打定主意和卫靖临老死不相见的了,如果卫靖临不蠢得跑来送死的话。她原本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直接从半空中扔下去,如果卫靖临不是晕倒在她身上的话。
所以,她现在,只能一边用手把柔和的内力渡入卫靖临体内,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的愚蠢。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把卫靖临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大白天,仆从如云的临王府,她却来去无踪,没有人能看到她一点影子。
踏入内房,并无一个闲人,惊鸿把卫靖临扔回他自己的床上,然后毫不犹豫转身便要离开。衣角的拉扯,使她只走出一步,转头看时,才注意到在昏迷中,卫靖临依旧牢牢抓着她的衣襟。
她只一挑眉,便立掌如刀,轻轻挥下。一截衣角,被她的肉掌如刀锋般削断,垂眸之际,真正正视了卫靖临的面容,不觉微微一怔。也不过数天功夫,他眉间忧思愈加深重了,便是昏迷之中,仿佛也带无限伤怀。多年前那灿烂微笑,眼睛澄澈的少年,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惊鸿转头走出几步,终究还是回首,踱回卫靖临的身旁,轻轻拉起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床边,开始静静地等待。虽然很可能是些讨人厌的废话,但是既然他这样不顾死活地撞来,就再听一次吧!
在内心深处,惊鸿为自己无肺的心软而轻轻哂笑。她生性孤寂性子冷淡,对人少有真情,便是多年相随,生死相护的下属,她也很少给以好脸色,但对卫靖临,总是会莫名心软,总是不能不善待。
手下多少人忧心当年那一场姐弟的布局弄假成真,多少人不径为什么卫靖临是异数中的异数。其实只不过……
“姐姐!”晕迷中,卫靖临轻轻呼唤,多少压抑的痛楚、悲凉的无奈与难以割舍之后的两难。即使是在不省人事之时,依旧令人闻之伤痛。
惊鸿冰雪般的眼神为之一柔。
旁人永远不会明白,她待卫靖临的好,仅仅是因为,这一声单纯的“姐姐”。在卫靖临眼中,她只是他的姐姐。
炎烈国的皇帝心中,她惊鸿是心腹之患;属下心中,她是复国的希望。这一切,全都源自于她的身份。
世人眼中,她是武功盖世的魔鬼;就算是风紫辉,若自己没有这一身绝世武功,若自己没有强掳他的力量,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只有卫靖临心中,纯粹的没有一丝杂念,只当她是他的姐姐。
当年她是无人着得起的贫家女子,只是作为富贵人家受罪的替身存在,卫靖临在所有人鄙夷轻视的目光中守在她身旁。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对每一个人固执地一再重复,她是我姐姐。
她身份诡异,是前朝皇帝直接威胁当今卫家的天下,卫靖临在用尽心智与她周旋,却依旧担下天大的干系,不顾后果地隐瞒有关她的一切。为的,依旧是那简单的一句,她是我的姐姐。
纵是惊鸿,对这一切,也无法视若无睹。天上地下,也只得一个卫靖临,不管贫富贵贱、世情反复,永永远远,只把她当六岁那年初见的姐姐。
只是……就连当初好一场生死相救,也不过是一场谋划利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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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走后,风紫辉回身上楼,重回属于他独孤世界,并没有等待多久,古奕霖就轻轻巧巧,穿窗而入。
“卫靖临出现,是为了引惊鸿走?”
“是。”古奕霖讯快地回答一声:“云凤弦出事了。”
风紫辉的眉宇几不可察地一跳,却只沉默地聆听。
古奕霖飞快地把整件事叙述了一遍。
风紫辉平静地听,古奕霖叙述之时,他一个字都不插嘴,直到古奕霖把一切讲完,他才淡淡道:“既然已经放出来了,就不必担心了。”
“紫辉,凤弦很想你。”古奕霖深深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风紫辉,突然岔开了话题。
“……你告诉她……”风紫辉抬眸,淡淡地瞥了古奕霖,“先把目前的困局走出来,再动其他的心思。”说完,他微微侧首,在古奕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扬了扬嘴角,一朵夺目的笑容瞬间绽放。
“我明白了,这次我是接着卫靖临出宫,时间不多。”古奕霖早就习惯了风紫辉的冷漠,却错过了他难得外露的情绪,疾道:“炎烈国王岂是好相与的,他轻易把云凤弦放出来,这其中的原因必是……”
风紫辉平静地说:“原因,你看结果不就知道了吗?”
古奕霖微微一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猜到炎烈王的心思了。”
“在不损害炎烈国的情况下,卫靖临还是会尽他的一切力量帮助我们,没有他,今天,你也进不来。”风紫辉冷静地下结论。
古奕霖暗自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方才道:“那我们可以做什么?”
“炎烈王的阴谋既然已经实施了,反正你们不会有性命之忧,倒也不必太过着急。风灵国的使臣再过几天就要到了,炎烈王不能不接见他们,云昱风也一定会有非常之手段,与你们取得联系,能救云凤弦的机会更大一些。”风紫辉的神容语气的道,全无忢忑不安,看不出一丝一毫对云凤弦处境的担忧焦虑。
古奕霖却实在并无这等能力,皱眉道:“你是说,这几天,我们仍然束手无策?”
“这几天,你若有时间,可以去救这些人。”风紫辉慢慢递过几张纸。
古奕霖伸手接过,翻看几眼,愕然问:“这是什么?”
“这是被惊鸿关在这里的一些人。每一个都来历非凡,每一个都代表着炎烈国民间黑白两道最强大显赫的势力,这里是牢房的路线图、布防图,以及牢门钥匙保管在谁手中,他经常出现的地方。”
古奕霖目光飞快地扫视一个个名字,虽然他是风灵国人,但这些赫赫的名字,依旧让人触目惊心,这些炎烈国武林人的名声,连风灵国都可以听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竟全被惊鸿抓来关在一起。
“以这些人的势力,若能施恩于他们,或者将来,会大有助益,只是,若得罪了那人……”
“她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生死去留放在心上,她早就下过令放人,是他的手下怕后患无穷。拖着不放,他也懒得注意罢了。你能把人救走,他只会谢你给他减少了麻烦,绝不会报复你。至于他的手下,都不成大器,被他们记恨也无妨。”
古奕霖眉头轻挑,一直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男儿英气显露出来,“好,乘着那人被临公子引走,我现在就去救人。”
卷四暗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