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过公子爵对新来的宫人内侍并未给予好脸色,常常支开他们,留下她贴身伺候。
她无奈转头看脾气一直很坏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觉,刚进宫那一夜,她以为他会死,结果已过了五日,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气色似乎变得比较好,骂起人益发刻薄。
「丑丫头,把药倒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公子爵懒懒命令。
「公子爷,你都没喝药,这怎么成?」她每天偷偷将药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该怎么办?
公子爵慵懒睁开眼,瞪着丑丫头,「为何不成?」
「这药是马太医特地开的,不喝病不会好。」她老调重弹,苦心劝说。
「本公子没喝这药,这五日来精神反倒清爽……」话说到这儿,公子爵诧异住嘴,整个人撑坐起来。
她抬眼对上满脸震惊的公子爵,「公子爷想喝药了?」
他紧张舔舔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颤,「丑八怪,你都把药倒在哪儿?」
叶芙蓉心下纳闷,不解他为何声音会发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着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儿。」
「你扶我过去瞧瞧。」
「好。」叶芙蓉走过去,蹲下来为他穿好鞋后,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动的公子爵双腿细瘦无力,纵使依赖丑丫头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额际冒出冷汗,不过走五步路,就让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得双臂开始发抖,竟也累了,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子爷要不要我搬张凳子过来,让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点头答应,让她喘口气。
「不,你扶着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会摔得四脚朝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远离半步。
希望落空,叶芙蓉垮下脸来,迫于无奈,只得继续扶他向前进,两个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几次就要不稳摔倒,全靠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撑住两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脚步虚浮的公子爵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叶芙蓉吓得心都冲到喉头,双腿跨开,马步一蹲,竭尽全力稳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双臂抱住她,直到额头搁在她的肩上,他这才意识到,她长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却矮她半颗头,真不是滋味。
他恼怒抬头,恶声恶气道:「你没吃饭吗?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骂得很无辜的叶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还这么点力气,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点本公子要亲自盯着你吃下三大碗白饭不可。」他边骂边想要凭一己之力站稳,但该死的,他几番努力,站不稳就是站不稳。
「三、三大碗?」叶芙蓉吓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点跌倒的公子爵,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动来动去,让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着气道:「不错,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饭,你还这么弱,本公子便盯着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变得更强壮,至少不要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么多。」苦着脸的叶芙蓉头皮发麻,更想回家了,她都进宫五天了,爷爷怎么还不来接她?
公子爵恶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饭。」
闻言,她立即闭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饭。
公子爵深吸口气,站稳身躯,命道:「继续走。」
「是。」气闷的叶芙蓉不解他为何非要走到窗边,但为免他又威胁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饭,她用疲惫的双臂协肋他。
他们一步接一步,走得疲累艰辛,好不容易终于来到窗边。
公子爵伸出纤瘦手臂推开窗,长年来头一遭,阳光吻上他透白亳无血色的脸庞,过于灿烂的光芒,使他双眼受到刺激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痴痴凝望耀眼金光。
他那近乎虔诚的神情,教她不由自主盯着他,不知是否看惯了,她觉得这几日他的气色没头一回那般难看吓人。
公子爵深吸口气,将阳光的气味用力吸进心脾,忍不住逸出满足喟叹。他欣喜伸出颤抖的左手,当阳光温柔亲吻手背时,他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轻声低喃,「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叶芙蓉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感受他的欣喜与激动,虽然这几天他常让她不开心,但这一刻,她真心为他开心,由衷道:「只要公子爷想,天天都能这么做。」
公子爵将目光移到她那张圆脸上,忽然发现她也不是太丑。
她朝他漾起和善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扬,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竟要对她微笑,立即拉回嘴角,刻意粗鲁地哼了声,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当他瞥见种植在窗外的梧桐时,脸色大变,声音微颤的问:「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叶芙蓉满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他紧抿着唇,下巴朝梧桐树扬了扬,「你仔细瞧。」
叶芙蓉探头出窗,初看只觉这株梧桐如他一般,气息奄奄,再仔细一看,惊见梧桐树的树干下半段发黑,她纳闷道:「树怎么变黑?是快死了吗?」
不仅是梧桐树,连一旁的草也发黑枯死,他沉着声确认,「你都把马太医开的汤药往这里倒?」
「是啊。」她确认点头,每次她都担心会被人发现她偷倒药,都急忙忙推窗,哗啦倒掉药后,又赶忙掩窗,从没心思仔细看这棵梧桐。
恍然大悟的公子爵双腿再次发软,背脊冷汗涔涔,「真是误打误撞。」
「什么?」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快死了的梧桐与枯死的草,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药方是马太医开的……」好不容易,叶芙蓉终于找到说话的声音。
他的唇角因讥嘲上扬,「为何不可能?」
「马太医该是要治公子爷的病症才是。」岂会……岂会反过来害他?这指控非同小可,叶芙蓉惊到不敢随便乱说。
「又或者他是来害死本公子。」莫怪他从小到大,喝了那么多汤药,始终不见任何起色,原来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转。
她吓得手心涔涔盗汗,回想意图害死他的马太医。马太医面容和善,不像坏人呀。
她干涩着声,「除了马太医开的药方子外,公子爷的汤药都是由宫女姊姊熬煮。」
「哈,那还真多人想要本公子的性命。」他自嘲一笑。
她吓都吓死了,不明白他怎么有办法笑得出来,「或许做坏事的只有一个人。」
「又或许所有人都连成一气。」他与母妃在宫中势单力孤,未来一片惨淡,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交代,「此事除了母妃,不许对任何人声张,明白吗?」
「可不说的话,如何抓坏人?」她认为作恶之人就该被抓出来严惩。
他嘲笑她太傻,「说的话,恐怕本公子会死得更快。」在不清楚是谁要他的性命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
叶芙蓉惊抽了口凉气,没想到王宫会发生如此邪恶的事,她不由为他的安危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