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陈氏听见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头的活丢给下人,带着沈琼楼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宫里的旨意已经传下来了,您看到时候怎麽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着一副赤金红宝的头面,命下人奉给陈氏,「皇后娘娘特地叮嘱给你的。」
陈氏想到长居深宫、多年未见的亲姊,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姊姊还惦记着我呢。」
陈皇后办事妥贴,除了皇上赏赐的分例东西,府里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赠,每个人都没落下。
沈老夫人颔首,温言道:「皇后记挂着你,我这几年进宫赴节礼的时候,皇后还总跟我打听你和老二两口子的事,我只劝她放心,你们在外头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先准备着,到时候只怕对你还另有封赏。」
陈氏闻言稍稍放心,封赏不封赏的她不放在心上,倒是眉间添了几分愁绪,用帕子缓缓地拭着脸,「长姊惦念我,我也念着她,宫里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话没说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过来,吓得她急忙地住了嘴。
沈老夫人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后娘娘是正经的宗室嫡妻,福泽深厚,用不着咱们操心,你到时候陪她说说话,叙叙姊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琼楼在心里啐了声,陈皇后虽然是出了名的贤慧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爱是德妃,心也难免偏了几分,更加上上头有个不是亲妈的太后压着,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陈氏自然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连忙地止住了话头,又是笑又是皱眉愁,「这浴佛节也没几天了,老大、老二长年跟我和老爷在外头,楼儿又没怎麽进过宫,浴佛节那天孩子们穿戴什麽啊?」
打扮是女人生来就感兴趣的几个话题之一,沈老夫人闻言转头打量了沈琼楼几眼,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的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麽都衬得起来,至於三丫头,我记得前几天给她添了不少衣裳,」她低头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长袖褙子取过来。」
沈琼楼懵了,她听过黄色、绿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欢的颜色?散发着秋天香味的颜色?她努力开着脑洞。
没过多久嬷嬷就捧着件褙子上来了,她忙不迭探头去瞧,就见是个介於黄绿之间的颜色,样式倒还满好看的。
嬷嬷正要服侍她试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摇头否决,「这色太老气,把那件蜜合色的取来试试。」
这些怪名的颜色估计脑洞得连着黑洞才能猜出来,沈琼楼直接放弃了挣扎,就看见一件轻黄偏白的柔软上衣被捧了进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往她身上比划,沈老夫人又摆手道:「换一件,这件她穿不上。」
她顿时感受到了对於胖子的深深恶意。
婆媳俩左挑右选,终於定下一件鲜亮的银红色绣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间裙,打扮完了也挺讨喜的。
沈琼楼正对着长身镜左右照着,自我感觉还挺萌,不料沈老夫人又补了一刀——
「三丫头最近少吃点,小心到时候连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这句话打击得沈琼楼连表情都不会做了。
而一旁的陈氏则幽怨地想,乖乖闺女哪里胖了,那是福气,是富态!
陈皇后果然对这个嫡亲的妹子颇好,这几天不光陆陆续续赏了珍宝物件下来,更是封了陈氏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爷那一辈开始,一直走的是武将路线,沈老太爷和沈大爷都是死在沙场上的,到了沈木这里,为了求稳,这些年努力向文官转型,但仕途却不大顺畅,侯府这些年来难得受到这般封赏,因此阖府上下面上都极有光彩。
沈琼楼还惦记着沈老夫人说她的话,最近几日发愤减肥,选好的衣裳穿在身上还略有宽松,让她感到十分欣慰。
到了浴佛节那天,由沈老夫人领头,除了沈岑风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带着随行的下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进宫的马车,她见着这排场时还吓了一跳。
陈氏想引她说话,细心地伸手帮她理了理裙摆,又把绦子放正,这才笑着开口道:「楼儿啊,你皇后姨母你还记得吗?她小时候还抱过你,送你这麽大一块白玉蟾蜍,现在还留着吗?」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沈琼楼真没啥印象了,不过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见过的,因此点头道:「还留着呢。」
她对这些古代皇族还挺好奇的,毕竟前世看的小说里,皇上的出镜率最高,於是问道:「娘,皇后是咱们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连襟,所以皇上是咱们姨父了?」说罢,她不由得去想,难怪原身横行霸道这麽多年还没被人打死。
陈氏一听,急忙轻轻掩住她的嘴,「快别这麽说,就算理是这个理,这事也绝不可摆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这麽攀亲戚的?」她低声叮嘱道:「进了宫可不准乱说,小心给你爹惹出麻烦来。」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沈琼楼正要点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车轮滚动,轿帘被风吹开一角,就见外头一架简朴却不失贵气的马车缓缓经过。
两车错身而过,就见前头那拉车的马蹄一顿,不远处的马车就停下了。
轿帘被丫鬟掀开,许夫人探出头来,淡然道:「原来是侯爷夫人啊,真是失礼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宫里的浴佛节宴的?」
沈琼楼只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骑着马跟在许夫人的马车後,就被陈氏按回了原处,「原来是许家夫人,圣上体恤臣下,让咱们也进宫沾沾天恩。」
许夫人哦了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莲花纹缠枝银缎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马车这边瞧了一眼,「圣上恩泽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带了不当的人进宫,家里人又不好好管教,无礼横行惯了,再惹出些乱子来,那可就不美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陈氏听她暗讽自己宝贝闺女,心头大火,不过她不善言辞,一时找不着反驳的话来,幸好这时候强援从天而降。
邵氏的马车也行了过来,先是掀开车帘瞄了骑着马的许御一眼,随後道:「咱们行伍人家出身,教导出的孩子性子难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最起码知道言而有信这四个字是什麽意思,总比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行事却让人不齿的人家强多了。」
说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前有因後有果,我知道许夫人一直悒郁,可你若是实在气难平,不妨先想想这错一开始出在谁身上,别在府外对着人阴阳怪气的,没得下人面前失了身分!」
许夫人一直觉得沈琼楼配不上自家儿子,是以年前许家先提亲再毁婚,她自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家哪里错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挤对回来,嘴唇翕动几下,面上难看至极。
还是许御在一边开口解了围,「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他面色平静,从始至终都没往沈家马车这边瞧过,眼里含着并不明显的轻鄙和嫌恶。
许夫人见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讨不到什麽便宜,重重对丫鬟吩咐了声,带着家人先出了长街。
沈琼楼还是第一次听见许御的声音,没想到竟然是个低音炮,好听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难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陈氏满脸感激地道谢,「方才真是谢谢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还不知道怎麽回话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气了,我也见不得楼儿被人这般说嘴。」说着,她轻哼一声,「这几日许夫人见着咱们家人都是这副债主相,要是不把话摊开说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受了泼天的委屈,也不问问自己的错处!」
陈氏听了也是恨恨的,「他们家悔婚在先,又传谣言坏我儿名声在後,咱们还没找他们家麻烦呢,她还有脸上门说嘴了!」
邵氏又与陈氏说了几句,瞥见沈老夫人的车子出来,这才放下轿帘。
沈琼楼正托着下巴走神,陈氏还以为她是方才见了许御心里难过,伸手抚着她的背道:「那姓许的小辈没什麽好的,模样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谈不上,况且许家还是那副德行,娘跟着你爹快走了大半个魏朝,比他好的可多了去了。」
沈琼楼无语地看着亲娘睁眼说瞎话。
陈氏摸了摸闺女瓷白的脸,忽然凑上来在胖脸上亲了一口,见她捂着通红的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哈哈大笑道:「跟亲娘羞个什麽,楼儿乖,亲一下就不难过了。」
沈琼楼内心大喊:你闺女是十四岁,不是四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