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裴太太急于将她嫁出去,虽然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但她裴若也不傻,裴太太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得到她父亲的首肯的。她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所谓商业联姻都算是能搬上台面的漂亮话了,商场上许许多多的肮脏交易岂是三言两语讲得清的?

裴若早就有了觉悟,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感到失落。她很明白,就算她说出她只想找个普通人好好生活,也会被父亲毫不留情地反驳,父亲一定会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可她并不害怕,她真正忧虑的是,并没有那么一个人出现。长久以来她都有这样的隐忧,但今晚似乎不同了。

裴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脑海中一片混沌,但还能站起来摸索着来到梳妆台前。她拉出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木塞玻璃瓶,里面几乎装满了颜色斑斓的折纸星星,这是她从国小就戒不掉的习惯,每当遇到特别开心或特别难过的事情时,她总要在折纸上写一些话,然后折成星星放到玻璃瓶中。

她的好朋友也嘲笑过她,指着那瓶中的星星,问她是不是童年失欢,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烦恼?裴若当时就郁闷了,当即反驳道她明明是将许许多多的快乐记录下来,哪里整天有空去伤春悲秋?今晚她也很快乐,这种快乐还是她从未体验过,让她无法形容。

裴若想了想,伸手拉开瓶子上的木塞,空气中响起极轻的声音。她忽然恍然大悟,这种心情就好比本以为只是一道细微的开瓶声,却不想真正大的影响是这个已经开启的宽大玻璃瓶口,许许多多的东西都瞬间奔涌出来,更可怕的是,这还是她不曾熟悉的感觉,完全是令她措手不及的,可她却奇异地感到快乐。

裴若想到那个在花架那见到的男人,她一下子就觉得好像相亲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就像她的室友路深所说的那些种种,好像也可以是极其自然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情情爱爱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她很懒得纠结别人的情绪,她只想抓住能够抓住的快乐。

「选一个喜欢的人……」裴若笑道。这貌似也可以期待吧。

接着,裴若又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章】

第二天,裴若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尚在梦中,但抬眼又分明看到了还留在梳妆台台面上的玻璃瓶,斑斓的星星正躺在里面,木塞子还滚在一旁。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整个卧室都是实实在在的明亮,她愣愣地摸了摸胸口,这不是梦。

最后还是管家在外面喊了她一声后,她才真正清明过来。

可裴若也没清明多久,这段时间,她居然鲜见地开始犯傻了,而且都是些很蠢很蠢的事情,例如上课恍神,被老师抓个正着,或在寝室里倒个开水却差点把桌面给淹了,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的。她急得不知所措,却也无计可施,倒是她的室友路深看不下去了。

早已恢复元气的路深从床铺上探出半个头来,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她轻浮地道:「若若,需不需要帮你从外面搬盆花进来?」

杵在窗前发呆的裴若自然不明所以,她疑惑地嗯了声。

路深又笑嘻嘻地继续道:「让你学那电视剧里的思妇,想情郎的时候就摘摘花瓣,说不定花摘完了,他就出现了。」

这话一说,铙是平日里多后知巵觉的裴若也脸皮红得通透,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容得意的路深,白玉般的脖子跟染了红霞般,硬是挤不出一个字。

路深见状,哈哈大笑,道:「真被我猜中了?怪不得你整天跟丢了魂似的。」

「才不是。」裴若总算舒了一口气,可她连耳根都像火烧一样红。

路深不信地摆摆手,道:「既然得了相思病,就赶紧找药治……哎哟。」后面的话她还没说说完,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偶飞到她眉飞色舞的小脸蛋上。她两眼一翻,故作可伶地躺倒在床上,

「救命啊……」她可怜兮兮地喊,可惜此刻宿舍里没有第三个人在。

「不许你再说什么相思病了。」扔完小玩偶的裴若气嘟嘟地说。虽然她这话是说给路深听的,但彷佛也是说服她自己。至于说服力够不够,可以从她变成红苹果的小脸中窥见一斑,显然是不够。虽然裴若才不相信她自己害了什么相思病,直到有一天她再次遇到了那颗能解她相思病的药。

虽然在遇见之前,不明真相的裴若非常郁闷。之前她还恼怒裴太太火急火燎地要将她嫁出去,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联姻的企业早就挑好了,选中的是几十年前就发展起来的业界巨头舒氏。

裴氏常年与之合作甚欢,裴父裴钊铭和舒氏董事长舒致越是旧友,早年两人就在应酬中开玩笑说要结成亲家,那时舒致越自然还没牵扯出在外面养的女人,所以要联姻的两人也合乎情理的是裴若和舒太太所生下来的儿子。

近年来两人年纪渐长,双方长辈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说要将婚期提前。裴若其实也见过舒家长子,但也就是寻常的浪荡公子哥,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她并不知她可能和这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直到这人出了车祸意外后,她也就是惨白了脸,感叹一句人世无常而已。

让裴若没想到是,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那天周五她从学校回到家中,裴父罕见地将她叫进书房,也向她摊牌了裴舒两家联姻的事宜。

当时裴若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想不到迎面又是一颗快速球。虽然舒家长子不在了,但舒致越其实还有一对私生子女,除了前两年刚和杜家大少爷杜嘉若结婚的私生女舒念初,另外一个私生子今年也正式进了舒家的门。按照舒致越的意思,他和舒太太是不会再有孩子了,他准备培养的就是那现成的儿子。

裴父说,那人之前一直在台中工作,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知名企业的高阶主管,即使不靠家里,也同样前途无量,所以他完全配得上做裴氏的女婿。

裴若听着裴父的一番话,相比裴父极其满意的模样,她的神情却是遭了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她总算是醒悟过来,原来那晚酒醉后,她就一直没有清醒过来,还真以为能挑一个喜欢的人,可原来裴太太那时给她安排的那些人都算是抬举她了,她的美梦本来就是南柯一梦。

裴若站在书房里,浑身乏力,后面裴父说什么她其实都听不太清楚,总体的意思只有一个,让她收收心,下个周末和对方出去吃个饭,培养感情。当然,在裴若看来,最后那句纯属废话,可她不敢当着裴父的面说,毕竟他现在所有的温情与柔软都暂时给了年轻又迷人的裴太太。

裴若在裴父面前强撑着,做个识大体的乖顺女儿,可出了书房,就成了病猫。她回到学校后,连路深的调侃也不放在心上了,她也没犯傻了,但确实是丢了魂。以前看那些志怪小说的时候,书里提到过人的精神气可分为魂与魄,魂是心在支撑,而魄则与肉体相依,裴若总觉得她现在大概只靠魄强撑着。

裴若这一撑就撑到了双方约定见面的日子,还是她先抵迖包厢的,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她板着冷若冰霜的脸,虽然与她妩媚、娇悄的五官不太相符,但也震慑住了一两个倒霉的服务生。裴若心里还颇得意,她就是不打算给来人面子,什么椒女守则她统统不管了。

她悠然地给自己倒茶水,这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裴若以为又是前来找虐的服务生,便随意抬眼一瞄。这瞄一下本不要紧,想不到她细白的手腕忽地抖了一下,茶水就溅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一个劲地拼命抽卫生纸,胡乱地擦拭着桌面。

「噗嗤。」来人极轻地笑了下,跟当初一模一样。

裴若尴尬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赧着脸,脑袋里装满了糨糊似的,她几乎什么都想不到,凭借本能般地打了声招呼:「你、你好。」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放妻夜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放妻夜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