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岑风是见着自己熟人死了,一时气极才说了浑话,但到底价值观没歪,闻言惭愧地叹了一声。
沈念文把话题掰回来,「不管成不成,先让小妹去试试,把该讲的道理都讲了,若王爷还是不想上公堂,那咱们再想办法,我一会儿也去寻证人证言。」
三兄妹商议完毕,沈琼楼点了点头,连早饭都没吃,出府上了去王府的马车。
沈琼楼靠在车围子上,先是想着朱秦氏的事,然後又渐渐想到殷卓雍,最後又想到两人,耳根有点发热,却没像往日阻止自己乱想,任由思绪发散。
她来的时候殷卓雍正在用早膳,他见她来的这麽早,笑着扬了扬眉毛,「往日不都是卡着点来的吗?今天怎麽来的这般早?」
沈琼楼先行了个礼,见他示意,便在他对面坐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其实……臣是有桩事要请托王爷。」
看殷卓雍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匆匆忙忙地往下说:「昨日咱们吃饭的时候那个打人的恶少您还记得吗?他昨夜下了狠手,把那书生给打死了,後来……」
沈琼楼说清前因後果,重点突出那恶少和恶少家里人的可恶,意图激起他的同情心。
殷卓雍听完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反问道:「你想让我去作证?」
沈琼楼点了点头,「我跟那恶少有仇的,其他人也不够分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爷您了。」
他把手里的檀香小扇并拢,在如玉的指尖摇转着,冲她盈盈一笑,「可那女人和书生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麽要平白帮他们?」
沈琼楼就知道这事没这麽容易,硬着头皮道:「您能收获……帮助人之後的喜悦。」
屋里有些闷热,他用扇子把圆领的衣裳扯开些,侧头凝着她,「沈长史知道本王想要什麽,这麽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麽,所以才要装傻。
沈琼楼坐在原地静了半晌,他也不催促,耐心极好地等着,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花开富贵坐垫,等博山炉里的香都差不多燃尽了,这才缓缓开了口,「王、王爷……咱们好好谈谈?」
殷卓雍早就把周遭人都遣退了,只安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沈琼楼紧张地手指绞在一起,半晌後才结结巴巴开了口,「其实、其实王爷上回说的……我回去想了想,心里头的感觉很难说,只是对别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王爷这些日子对我好,我也都知道,您说您喜欢我,我这些日子总是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我觉得我也、我也……」
他直直地盯着她,彷佛全世界就能看见她一个人,浓眉不自觉飞扬起来。
她磕绊了半晌才道:「我也喜欢您……」话落,她缓缓出了一口气,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眉眼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给您当一辈子的长史。」
殷卓雍一听见这话,飞扬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一字一字地重复她的话,「一、辈、子、的、长、史?你这是什麽意思,你不想嫁给我?」
她本以为他听了这话至少要感动一会儿的,没想到一下子就抓了重点,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您知道我原来有位三姑姑吧?」
殷卓雍纵然早就知道这回事,听她说出来心里还是往下一沉,淡淡地道:「嫁给魏王为王妃,後来怀孕时被侧妃害死的那个?」
沈琼楼没想到他知道的这般详细,怔怔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我祖母和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就算现在儿孙成群、金玉满堂,也不能忘怀。」
殷卓雍冷眼看她,「在你眼里,我就跟魏王一样没有半分真心?」
沈琼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您是好的。」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道:「我听祖母讲过,当初魏王待三姑姑也是极好的,听说她喜欢喝露水泡的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亲自爬上树给她收集叶尖上的晨露,冬天又连夜赶山路,给她取了山顶的雪水送过来,自己还差点一跤跌进山坳里。祖父祖母拒亲,他立在锦川侯府门口几天几夜不走,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把三姑姑嫁给他。」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手里茶水的倒影,「诚心如此,魏王在最初的最初,应当也是喜欢三姑姑的,但三姑姑却不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还有後来毒害三姑姑的侧妃,他同样也喜欢。」
多情是男人的天性,她记得她上辈子的父母也是邻里称颂的和睦夫妻,直到她妈妈在爸爸的手机里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照片简讯,之後便是漫长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暴力。
两人後来也没离婚,而是为了她凑合着在一起,他们对她都很好,倒也不能说给她造成了什麽心理阴影,只是觉得结婚还不如不结。
现代有法律、有道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权至上的古代,殷卓雍还是个地道的宗室人,她不认为自己能无动於衷地看着他纳妾娶侧妃,可是她能怎麽办?
殷卓雍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味了,漠然道:「那你当初怎麽就愿意嫁给许御了?」
怎麽又提到许御了?许御简直万年躺枪帝啊!沈琼楼本来有点煽情,现在直接转化为窘了。
「那不一样。」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平铺直叙路线,「许家家世差了我家老远,就是出了什麽事,我父兄娘亲也说得上话,但……王爷就不一样了,再说许御的亲事也是我家老夫人同意的,我自己……」她缓缓地道:「我自己是不打算成亲的,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我嫁给王爷。」
殷卓雍一挑眉,「那我怎麽办?」
她这回不再犹豫,「若王爷愿意,我就一直陪着王爷,等王爷厌了烦了,或者要娶王妃的那一日……我再换个地方当差就是了。」估计会消沉一阵,不过人有事业,情伤总会慢慢忘掉的。
她缓缓地道:「我跟祖母去过不少人家,那些有妻有妾的人家家里,就是一句话、一根针都要提着小心,一不留神可能就着了道,女人的一辈子就蹉跎在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了。」
他听完这不靠谱的提议,简直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又恨不能一把掐死她,省却自己多少烦恼,「你倒是敢说,看来你是死活不打算嫁给我了,你可曾想过你我这般往来,你的名声怎麽办?」
沈琼楼的思维模式还是脱不开现代人的框架,在她看来,这就是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至於这麽严重吗?
她想了想,认真建议道:「要不……咱们不让别人知道?」
以往都是他把别人气得火冒三丈,如今自己也难得体会到这种感受,被气得心旌摇曳,笑容都凉薄了几分,「这麽说来,你是不打算给我个名分了?不让别人知道,你当我是男宠面首吗?」
沈琼楼被他这麽大的反应惊住了,不由得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解释道:「我没有这样想……你对我好,我就成倍的对你好,你喜欢我,我也成倍的喜欢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殷卓雍看着握住自己手的温软小手,对着她,满肚子的恼火也发不出来,他对她家人自有筹谋,先是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正想方设法都要把她娶到手,到时候看这小混蛋还有什麽歪理。
不过这些谋算都不好跟她说,倒是好奇她这一辈子不成亲的奇葩想法是哪里来的。
认真说起来,自己婚事艰难都是给那吃锅望盆的魏王害的,就是因为他害了她姑姑,他的乖乖才对男人、对亲事有恐惧心理,明明喜欢他喜欢到不顾礼法和世俗眼光,偏偏又有这麽大的心结在,不得不忍着心痛放弃和他结亲的念头。
魏王怎麽不早点去死……不对,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生出来!
他脑补了以上想法,面色和缓了不少,只是对着她还是没啥好颜色,冷笑一声道:「好啊,就依你说的办。」
天长日久,乖乖总会知道他的心意的,看谁能禁得起蹉跎。
於是这就算正式谈恋爱了?沈琼楼有种开心到飞起来的感觉,但还是没忘了正事,「那……作证的事?」
殷卓雍冷眼看着她,「你说你心系於我,我就该当真了?总得有所表示啊。」
沈琼楼愣了一下,迟疑地道:「表示?」
殷卓雍饱满的唇瓣微扬,「乖乖,你还没主动亲过我吧?」反正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讨点甜头总不为过。
他话题跳的太快,沈琼楼还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道:「好……」
她把圆凳搬着坐到他身边,犹豫了片刻,伸出双臂勾缠着他的脖子,把他稍稍带了下来,看着那两瓣水润粉红的唇瓣,犹豫着该怎麽下嘴。
这不是两人第一回亲,却绝对是最紧张的一回,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她微闭起眼慢慢靠近,等嘴唇贴上了才觉出触感不对,一睁眼才发现亲在他下巴上了。
殷卓雍也睁开眼,戏谑地瞧着她,主动下移跟她双唇相接,沈琼楼本来想一触即离的,却突然被他揽住腰,轻轻松松就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