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法妮的态度
彻底进入夜晚的钟声敲响着。
我想这是开战的号角声。面对一个我深不知底的男人,还是即将处于敌方的男人。再怎么说也无法保持一颗可以认同的心态。
比起我这幅坐立不安的姿态,他反而更显淡然。让我感到难堪的倒不是他的态度,是我们目前所坐的高级餐厅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城中有钱人的生活必需品,几乎方方面面都从对岸买来。文化也是,尤其是传说中机械城的器具,哪怕是再贵也要花重金得到手。
男人眼里怀揣的一丝笑意,那在我的个人妄想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都说自信是好的,自信过度成为自负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的眼里倒映这的他,几乎都快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我把手放在崭新的桌布上摊开。
“巴弗洛泽公爵。我是兽族,法妮是人族。我们之间本无来往,还算是托了您的福才相遇。如今我也算是她的爷爷。还望公爵能够坦白一下。”
“您是要我说那些陈旧的往事吗?”
不然呢?我摆出一副这样的表情。
他把目光指向法妮,法妮故意躲过他,看样子是支持我了。
克罗巴多嘴角透着无奈,似笑非笑的弧度把他的情感表现的恰到好处。
“杀害德兰弗洛先生和他夫人的不是我。是家父。家父一生都在与德兰弗洛家族作对,用尽手段才使德兰弗洛从王都搬到附近的庄园去住。到后来你们称之为恶徒的团伙花下重金要洗劫德兰弗洛家族,让家父行方便。家父便成为了害死德兰弗洛一家的凶手之一。”
“那动机是什么?在我听来,你父亲可是个很无厘头的。”
他眉毛稍稍带一点尴尬的蹙在一起,像是在说“真的要说吗”。我的目光不变,仍旧停留在他的脸庞上。
“说起来,您可能觉得很可笑很荒谬。实际上,德兰弗洛先生的妻子当初是家父心系已久的情人。后来被抢走了,因为心胸狭隘气不过所以才会处处针对。”
心胸......狭隘......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说自己父亲的人。我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男人,无法从他的眼瞳中读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他的每一句话都无法做出更有价值的提炼。
接着说下去.....
“那为什么你会跟恶徒集团有来往了?前些年让蔷薇骑士救下侵犯我兽族的恶徒的人就是你吧?不久前让曼陀罗骑士拦下精灵族大德鲁伊的人也是你吧?”
“都是我。跟他们合作是家父留下的话。就连那次动用人情叫蓝色妖姬把德兰弗洛小姐带回来也是家父遗言中的一环。”
家父家父家父!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推给他的父亲了!
“那你父亲呢?”
“在德兰弗洛被洗劫后,听说先生和夫人都丧命了,就愧疚的陪葬去了。”
我这才听出来他对他的父亲毫无半分敬意,甚至带着一点谈论陌生人的口气。
“对不住。除此之外。你对恶徒是怎么看的?”
“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带着全家老小远渡重洋跑去对岸谋生。”
“你不是在跟他们合作吗?这么悲观?”
“就连德兰弗洛小姐都知道当前的状况有多悲观。贵族曾经的盟友魔族肯定对恶徒的内部了如指掌,但是到现在还没说。我怕........”
“怕什么?”
不好!我心一急切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那么下面还是尽可能保持沉默听他说比较好,安全还能试探能够套话。
然而,接下我问题的却是法妮。
“呼!爷爷大概还不知道吧。恶徒那边已经准备向各族宣战了。巴弗洛泽公爵很早就知道那些人不受他的干涉了,只不过配合着那边有话语权的恶魔进行伪装罢了。”
这么说来克罗巴多还是个大有贡献的好人喽?这么轻易的洗白他,我的心情是不会答应的。索菲亚的死还跟他有关,我不理解法妮到底是怎么放下成见的。我相信,在龙族时她为索菲亚留下的眼泪绝无虚假。
“但是。”法妮用较重的语气强调。“您别看他敢冒这个险。其实他老狐狸的很。他父亲去世后,轮到他接手。不到三个月时间家族就向对岸发展了。现在说白了,这里的公爵府就是个空壳。他没骨气的很。”
“呀!就算是德兰弗洛小姐这么说我也会很痛心的。”
法妮白了他一眼,扯了扯我的袖子。
“您都跟他问答来回这么多了,也该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他很擅长用营养价值不高的话诱导别人。偶尔夹杂一些很有用的讯息却让人难以捕捉到。看爷爷的样子,您就肯定看出他当时已经巴不得他父亲去死了。”
得到法妮的揭露,克罗巴多的面色焕然一新。并非往更加阳光的方向转变,反而是相似谋士般的沉着阴郁的面孔,嘴角噙着微小的笑容。
“德兰弗洛小姐果然慧眼如炬。虽然我说过上一辈的仇恨已然落幕,但您不憎恨我也会讨厌我。求婚是个幌子,您多半也猜到了。让您当国家首席魔导师的不是我,是国王。国王让我娶您,以光明正大的光复你德兰弗洛的身份。等我的利用价值为零的时候,我就可以卷好我的铺盖卷去对岸,安生笑看你们的战争了。”
如法妮所说,他的确称得上是‘没骨气’。但是,站在一个明眼人的角度上观测大局,他这叫‘明智之举’。
到这里,菜还没上。克罗巴多,留在桌子上五十几枚金币。礼貌的告辞后,消失在了餐厅里。
之后,我和法妮默默的把菜品吃完,再送她回去紫罗兰学院。
在路无人的夜路上,我看到了她滴落到地上的泪珠。看来,她在勉强自己。这才对嘛,这才是个二十岁的女孩。柔弱的肩膀才刚刚能扛起重物,压上来的东西却直接叫她接近窒息。
她靠在一户富有人家的围墙外,像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抱起双膝蜷缩在一起哭泣起来。
我一步步靠过去,对她伸出手。
“从刚走过来就一直哭,胸口闷住得气全部都松懈掉了吧?哭也是很耗力气的。来吧我背着你。”
可是她没有向我伸手,甚至都不抬头看我一眼。我权当她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了,一鼓作气把这个轻飘飘的小家伙背到身后。
她有所成长的身躯,我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可这哭的时候怎么还那么像以前呢?
我和她漫步在这夜里,由于四周出奇的静。我嘴中吹出当初为她驱赶蛾子的口哨。泪水儒湿我背后的女孩,渐渐地只剩下抽泣了。
“爷爷......”
还带着哭腔。
“其实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
她一边吐着热气一边像认错般的把头埋在我的肩头。
“我一直都没忘记我父母逝去的那一夜。还有我怎么逃到约塞纳城的事情。”
“那。”我微笑着轻轻摇摆着身体,背着她向前移步。我说,“那爷爷也骗了你。骗了好多人。这下,不就扯平了吗?”
女孩噗嗤一笑,“爷爷那么笨哪会骗人!”
“嘿!我可不笨。”
“那爷爷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吧。”
我嘿嘿一笑。脑袋里仿佛有个老旧残破的油画布拼接在一起,泛黄的纸张上绘画着当初我青涩的嘴脸。
“很早的时候,我同导师去游历大陆。碰到一个很有梦想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导师没有引导他。反而我当时一时兴起,学着导师的模样对他做出了引导。你可能难以想象,就是那样一句话才使大陆变成现在的格局。”
所以呢,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是必然的。不然,不要说导师的在祖灵会因此震怒,就连我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法妮把脸更加贴近肩头了,她发出蚊子般细弱的声音。
“其实,我的亲爷爷就是这个国家的首席魔导师。”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
所以说!
这才是法妮会对他感到安心的一大原因!因为他的爷爷的缘故,而我只不过是个替代品。或者说,是当时的替代品吧......
我不确定的想,心里五味杂陈。
法妮还在继续回忆过往,“在爷爷去世之前,一直都是他陪着我。给我讲好多我听不懂的事情,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胡子又长又碎嘴的老头。当有一天他去世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人能陪在我身边是多么难得。”
不必回头,我也想得到她趴在我肩头流露出的凄美笑容。
“我啊。对我的双亲没什么感情。他们总是出去,一周里能看到他们的时间才只有一两天而已。母亲总是给我买衣服穿,好像我是她的换装玩具。父亲总是想让我老实下来,总责怪爷爷惯着我。在他看来我是不是个生出来的摆设呢?”
“不会的!”我断言否定道。
因为.....
“我小时在家里度过的时候,会央求些东西希望父母能答应。但是他们眼里似乎只有我的弟弟。我时常借着导师的生活理念和他们赌气,然后跑出去。每次,他们都会找我,再骂我一顿。到后来,我和导师正式启程了。那天他们一副不舍的样子,和临别前准备的我提到过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让我感动的痛哭流涕。”
我仰望星空,心中赞美着星辰的美,更赞颂着能够有这样吐露心声的美妙时刻。
“所以,不论再怎么样。生你养你的父母总归还是会爱你的。只不过他们不懂得方式方法,有的更缺乏精力。最起码,你能逃出去应该有他们的帮助才行吧。”
法妮不动声响了。她死死地趴着,除了一呼一吸和略微加快的心跳,给我感觉她的思绪也在不断变化。
不停前行的脚步声持续了一阵子,法妮双手抓紧了我的袍子。
“爷爷。”
“嗯?”
“我决定了。”
她怀着坚定不移的心态,吐出这句话。
“我要成为大魔导师,终有一日终结那些恶徒的恶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