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澄芳刚想应她,就觉得自己看着又高又窄的楼梯有些晕眩,她忙伸手扶住扶手,把身形给稳住。
谢凉萤将她扶住,「表姊怎麽了?」
柳澄芳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还是身子一歪,倒在了谢凉萤的怀里。
谢凉萤被她给压个正着,把她护在怀里,跌坐在地上,高声叫着魏阳。
魏阳忙出来,蹲下身就搭上柳澄芳的手腕,不过须臾便道:「王妃这是有了身子,又气血不足,所以才晕过去的,东家将她扶进去歇一歇就好,并无大碍。」
这麽快就又怀上了?谢凉萤边想边和柳澄芳的侍女一道把她给扶起来。
据她所知,柳澄芳才刚和柴晋吵完架呢,听说柴晋都把柳澄芳给伤了。两个人这麽快就和好?柳澄芳就这麽轻易地原谅了柴晋?这可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二楼的夥计帮着她们把小厢房里的椅子都给挪开,取了条凳进来摆好,让柳澄芳有个地方能躺着。
柳澄芳躺下後,原本用来遮掩伤口的刘海因为头偏向一边而落下,露出了她额上的伤来。
谢凉萤看着那道极明显的伤,心道柴晋可真够狠的,这伤当时该有多深啊,现在都这般明显,怕是日後会一直带着这道伤进棺材吧。
柳澄芳没多久就醒了,听说自己有了身子之後,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来的时候还念着没那麽快有孩子,不料这就有了,看来那个大夫的求子药还真管用。
谢凉萤担心地问:「表姊没事儿吧?回去之後再让府里的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柳澄芳笑得格外开心,「自然。方才将妹妹给吓着了吧?」
谢凉萤摇摇头,「还没恭喜表姊呢,恪王府又要喜添麟儿了。」
柳澄芳略显得色地摸着自己肚子,「是儿子或女儿还说不准呢。」
谢凉萤却知道,这个孩子未必能生得下来,前世就是这个孩子让自己背上谋害柳澄芳流产的罪名。
将柳澄芳送走之後,谢凉萤独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想着不知道这次柳澄芳还会不会找上自己栽赃。既然她都主动提及要和自己一道合夥做生意了,应当不会再这麽做了吧?毕竟自己名声不好,也会连累铺子的生意,到时候她投进去的钱可不就血本无归了吗?
魏阳记完帐,看着窗边的谢凉萤,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麽。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开米铺所担心的银钱问题也有了着落,到底为什麽她还会露出这麽一副难过的表情呢?
谢凉萤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反正这世她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圈套中。
「魏先生,今儿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劳烦先生。」
魏阳坚持将谢凉萤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转。
谢凉萤在回谢府的路上,觉得在马车里闷得无聊,才撩开帘子就看到薛简正无精打采的骑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她忙叫车夫把车停下,接着扬声唤他,「阿简!」
薛简被谢凉萤的这一声叫给打断了思绪,他将心事重重的表情收了起来,一抬眼就看见撩着帘子朝自己挥手的谢凉萤,他控着马过去,皱眉道:「快些把帘子放下来。」
谢凉萤一撇嘴,并不理他,反而伸长了手去摸薛简骑着的马,「感觉都瘦了些,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
既然遇上了,薛简没道理就这麽轻易地把谢凉萤给放回家里头,他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慢慢地走在京城的街巷之中。
「你这几日干什麽去了?」谢凉萤隔着帘子问。薛简身上不仅疲累,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薛简张口欲言,但最後还是忍住了。
马车中的谢凉萤久等不到薛简的回话,忽地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让他不好回答,薛简毕竟是奉了圣命去办事的,怎能轻易对她说出来,大约是自己在薛简跟前太过放肆了吧,说什麽都百无禁忌的,下次要注意了。
正当谢凉萤自责不已的时候,薛简的手从外头伸了进来,谢凉萤狐疑地盯着他伸进来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那叠纸。
她一一翻着那些纸,见纸上记着人名和银钱的数目。
起先谢凉萤并不知道为什麽薛简要给自己看这个,直到她在上面认出几个自己铺子的常客,这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着的人名都是京中贵妇的闺名。
谢凉萤心思一转,即刻有了猜测,但她顾忌着这是外头,不好和薛简直接问明,便道:「咱们去长公主府如何?我都许久不曾去请过安了,也不知杨小公子被毕元调教得如何,正好去看看。」
「就依你。」薛简看了一眼车夫,示意他跟着自己。
和安长公主听说谢凉萤和薛简过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她原本正数落着杨星泽,听到他们两人过来,便对么子道:「你别一脸不服气,等薛简来了你问问他,你做的可对。」
杨星泽「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去。
和安长公主见他这副样子,火气一下子便高了起来,撸着袖子就要打人,「你还敢摆出这副表情来?!」
「这是怎麽了?什麽事惹得长公主这般动怒,大老远的就听到了。」薛简边说边走近,「见过长公主。」
谢凉萤笑得幸灾乐祸地扫了眼杨星泽,「长公主安好。」
「好什麽啊。」和安瞪了一眼杨星泽,「我迟早会被这小兔崽子气得少活几年。」
杨星泽嘟囔着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不是故意的?这麽说,要是故意的岂非更加严重?」和安长公主看着自己这个么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故意的就害得人家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大夫都说了,得在床上躺着歇几个月!你要是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的命就没了?!」
和安长公主夺过侍女手里的团扇,拚命地给自己打扇,「真是气死我了!」
谢凉萤吃惊道:「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了?可有大碍?」
和安长公主盯了一眼杨星泽,冷哼一声,「倒是没什麽大碍,命还在,就是腿给摔断了。」
这若是开玩笑,那也太过了吧。谢凉萤不赞成地看着杨星泽,有长公主在,她是不方便说些什麽的。
薛简温言对杨星泽问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杨星泽低声道:「我听说毕先生在深山中有一身射箭的好本事,便是被猛兽侵扰也能准确无误地射中猎物,心里极想见识一下,但府里头又没有猛兽,於是就想着,在毕先生骑射的时候用小石子去惊一下马,他骑的是府里的马,都是经过调教的,不会出什麽大问题,不过一个小石子……」
「是啊,不过一个小石子,然後毕先生就从惊了的马上掉下来了。」和安长公主狠狠地戳了几下杨星泽的额头,「你怎麽就这麽不长脑子呢?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这种事能有个万一吗?」
杨星泽讷讷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和安长公主朝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到一边,拿背对着杨星泽,手里的团扇摇得越发使劲了。
薛简拉着杨星泽,「走吧,去跟毕元道个不是。他虽不善言辞,但性格宽和,断不会放在心上记恨於你的。」
杨星泽扭着身子,「我、我去过了。」
和安长公主「霍」的一下转过来,「就你干的那蠢事,就算再去多少次都是应该的!」
杨星泽半推半就地跟着薛简一道走了。
谢凉萤上前,在和安长公主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长公主别生气啦,杨小公子也是小孩子心性。」
和安长公主不再摇扇,叹道:「我看他就是被我宠坏的,皇兄前些日子跟我提了,说要给阿泽封个郡王。幸而我当时就给推了,这要是真叫他给封了郡王,那还不得叫御史们上摺子上得疯癫了?!让他做郡王,本就是皇兄对我的恩泽,言官们本就喜欢盯着皇家的事说话,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们一个把柄吗?」
和安长公主无奈地道:「那起子人最喜欢小题大做,到时候翻起旧帐来,谁能挡得住?皇兄又得下罪己诏了。」说着又摇起了扇子,「一个个平日里尸位素餐,就逮着些小事往大里折腾,以为旁人不晓得他们心里想什麽吗?还不就是指着自己可以靠那些弹劾的摺子流芳千古。我呸!」
谢凉萤也不知道该安慰和安长公主些什麽,毕竟她说得都在理,也都是事实。别说和安一个空有头衔而无实权的长公主了,就是皇帝都没法子对那些言官真正做些什麽,恐怕当今朝堂上能控制住言官的,就只有白相了吧。
这个被天下学子所艳羡仰慕的相爷,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轻易拔不掉。他素日面上对着皇帝倒是恭敬有加,可实际上对皇帝却是多方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