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什么!您说他是冒充的?不是少爷?那少爷呢?”管家问中所有人心关心的事。

“兄长?怕是早被他害死了!”一语即出,四处沸腾。

冯庆丰得意地对着周连傅笑道:“怎么样?如果说我冤枉了你,我自愿受罚,还是要等我把证人叫出来你才肯承认?到时候怕是要更加难看了。”

卓海棠气得小脸涨红,骂道,“你胡说!害死少爷的人分明是你!”

冯庆丰小人得志,紧接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兄长已经死了,我说的全是事实?”

卓海棠手脚发冷,气得直哆嗉,恨自己又蠢又冲动。

可冯庆丰并没因此停止,接着说:“你跟着兄长这么多年,如今却串通外人欺骗我们,如果没你帮忙他又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我看八成是你们觊觎朱家的财势,合谋害死了兄长,取而代之。”

“我怎么可能会害他,等我发现时他就已经断气了!”卓海棠这一嚷,整个小院如同炸锅,大呼小叫、诅咒护骂不绝于耳。

朱品言已经死了,而且早就死了!

所有敌视的目光都指向了周连傅和卓海棠,而此时卓海棠是有理说不清,对冯庆丰这番颠倒黑白又气又急。

“你们误会了,真的误会了!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她忙于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在这时,周连傅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将她退离了风口浪尖。

在卓海棠与众人辩论时他一直不吭声地瞧着她那小小的背影,她气他、恨他,关键的时候还是第一个冲出来护着他,也许她保护的并不是他,可看到她为自己那么据理力争,他已经知足了。

他淡淡地扫了冯庆丰一眼,对那个兵头说,“他说得没错,我不是朱品言,我会跟你们回衙门。”

“怎么可以去!这分明是冯庆丰设计害你,进了衙门还会有你好过?”卓海棠瞪他,责骂他。

他却对她笑了,那笑一扫而过,转而又是面无表情的对着群众,他接着说:“但这件事与她无关,冒名顶替的人是我,这之前她是个丫头,之后也是个丫头,没得到半点好处。”

冯庆丰哼笑,“怎么可能和她没关系?”

周连博扫了眼冯庆丰,对兵头说:“我只承认我冒名顶替是真,可没承认我谋财害命,在证实了这点前我罪不至死,更别提她,一切都要等到了衙门,由知府老爷定夺后再做结论,你们来抓的人是我,何必多找麻烦。”

兵头一想,点点头,“好吧,那就你先跟我们回去交差,这个女的要好好看住,随时等着传唤,暂不于理会。”

一群人上来要捆周连傅。卓海棠不依不饶,上来一个挡一个,没有命令官兵们又不能对一个女人动粗,搞得场面越加混乱。

“海棠,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周连傅怕那些人会误伤了她,劝她停手。

“才怪!”卓海棠扭过头来,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瞪着他,回了他这两个字。

她通红的双眼和其中努力抑制的泪水再一次灼痛了他的心,她不是在为那个在朱品言坟前发过的誓言而抗争,她此时的愤怒,仅仅是不允许那些人动他分毫。

“你这丫头,都说了这没你的事了,给我走开!”那兵头不耐烦地挥挥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见好就收吧,不然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卓海棠果然住手,所有人都当她是终于想通了,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

却只见她快步冲到那兵头面前,离他只有半臂距离时停下,仰头看他。

“没有我的事吗?”

她对着那兵头的鼻子挥起一拳,毫无悬念地打得那七尺男儿嗷地一声惨叫,捂着鼻子直跳脚,连在旁边看着的人都龇牙裂嘴地摸摸自己鼻子。

“现在有我的事了吧?”卓海棠插着腰问。

“抓起来,通通给我抓进来!”兵头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手乱挥,狂怒道:“两人绑一起全都给我带回去!”

卓海棠扭头看已经呆若木鸡的周连傅,得意地一笑。

朱家的事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朱家少爷被人杀害后取而代之入住朱家的传闻不腔而走,冯庆丰完全成了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成了朱家真正的大家长。

而在府衙大牢里,从牢门下面缝隙处伸进两个盛满饭的碗和两双筷子,送饭的兵丁唤了声:“吃饭了。”

卓海棠没精打探地瞥了那个碗,显得兴趣乏乏,“又是白菜土豆?我们在这里三天,已经吃了三天的白菜土豆,中午白菜土豆,晚上土豆白菜,而且竟然没有早饭!天啊,即使只有白菜土豆,也可以今天做咸的,明天做辣的吧。”

“哪那么多抱怨。”那兵丁不耐烦地说:“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等老爷定了案你们真在这长住下去,见到白菜都要感动得流泪了,趁着还有的吃就感恩吧。”

说完那兵丁就要走,卓海棠奋力扑向牢门扯着脖子问那兵丁:“那什么时候开审啊?这都三天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真是奇怪,还真有赶着投胎的人呢。”兵丁搔搔头走远。

卓海棠无力地靠在牢门上,在这种分不出白天黑夜,永远是阴黑潮湿的地方,三天相当于三年那么久,如果真的判她个十年、八年,又连口正经菜都没有,她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正在胡思乱想着,卓海棠的目光被周连傅吸引,见他正对着两个碗挟着什么,便问他:“你在做什么?”

周连傅没答,过了一会拿了个碗放到她面前,她撇过头,十分不屑。

“吃吧,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就算不合胃口也多少吃些,不然身体扛不住。”

周连傅说,“你看,今天的白菜土豆里还有肉沫呢,想必是厨子心情不错遇到了什么喜事。”

肉?一听这个字眼,卓海棠端过碗来,果然看到最上层有些零碎的肉,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他是在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到她碗里。

她强忍着口水又将那碗推还给他,别过头说:“我不吃。”

周连傅叹了口气,“这大牢久不见光,我一个男人身体强壮当然无碍,但你在这待得久了,体力又跟不上,怕要落下病根的。”

“怎么,瞧不起女人啊?你怎么知道我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兴许我待得还很高兴呢。”

“你明明手脚冰冷,睡觉时都要缩成一团。”周连傅不与她狡辩,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然后固执地将碗和筷子都放到她手里,自己拿起另一碗,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卓海棠像是跟饭有仇似地,嘟起嘴也恶狠狠地吞掉了那碗饭。

“真是的,这下可让冯庆丰高兴了。”她吃完后一抹嘴,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审,是死是活给句话就是了,叫人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如果真给咱们定了罪,那我死也要拉着冯庆丰一起,怎么能让他得了便宜!”

这两天虽然他们同在一间牢房,但卓海棠都没怎么理过他,这会自己对着空气念叨起来,实际则是给了周连傅一个大大的台阶,他又怎会不懂。

看来那碗饭还真的起到了效用,使气氛平和了不少,周连傅借梯就下,哪敢当没听见,不过要他说他又能说什么呢,一出口的全是无奈。

“你又何必跟着我来这受苦。”他一叹。

“什么叫跟着你来受苦,好像我是被你牵连的一样。”卓海棠不高兴地白他一眼,“当初你说要早说出真相为免人误会,是我一再要求保证没事,你才答应继续扮成朱品言的,如果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可能反倒让自己无事?你放心,就算是到了堂上我也会将一切如实脱出,衙门老爷信不信是他的事,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促成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她的豪气千云只是让周连傅笑得更难看了。

“你别不信呀!”卓海棠蹭到他跟前,正经地看着他说:“真的,你会没事的!”

周连博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了她那句单纯直白的保证,就算让他待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饴了。

“放心,咱们都会没事的。”他说。

夜里,周连傅被卓海棠的梦呓惊醒。

夜晚的牢房静悄悄,外面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某种由上古传来的可怕咒语,本来就阴冷的牢房温度又降下不少,冰冷的青砖地面下透出阴阴寒气,上面那层薄薄的草席本身都潮得可怕,更别说能起到什么隔湿的作用了。

而蜷缩在草席上的卓海棠双手环抱着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口中浑沌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她睡不踏实,又因为困得厉害睁不开眼,又冷又倦地维持着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海棠?海棠?”他轻拍她的面颊,冰冰的。

卓海棠皱皱眉,脸在他温热的手心蹭了蹭,梦呓道:“娘,好想吃雪花糕哦。”

想吃雪花糕?太难了吧!

周连傅犹豫了下,待确定她睡着后,轻轻在她身边侧躺下,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腰将她拥向自己。

面前出现了个小暖炉,卓海棠出于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了进来,蜷缩着枕在他的臂弯里,脸埋在他的胸前暖暖的,顿时安静了不少。

周连傅在这夜里无声地叹气,都说了叫她不要跟来的,之前的每个夜里她也是这样睡不安稳,他也总是半夜醒来趁她睡着时像这样抱住她,为她带来些暖意,又在她快要醒来时离开,这样她便不会察觉,不然的话怕她又要生气了。

没关系的,已经这样过了两夜,那么今夜也一样可以蒙混着过去,希望她永远不要发觉,这样他就可以在每天夜里拥她入眠。

他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静静地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听着她的呼吸由局促变得平稳,不再为那些半幻半真的梦折磨。

他又不自觉地回想起白天她认真的可爱神情,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这四处漏风的地方,每个人都期待着温暖的日出,唯有他唯一的慰藉是这冰冷的夜,夜将一切冻结,成了只属于他的时间,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抱着她,听着她的呼吸,想着她的每个神情,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而她又是只属于他的。

在这恶劣的条件,有限的空间里,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成为她唯一的依靠,这真是很矛盾的想法,本来不想她跟着受苦,可又私心地庆幸着老天给了他这样的时间,让他可以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私心地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海棠,你知道吗,你根本不必这样为我着想,你也根本不欠我什么。”他抚着她的发,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敢对她说一些平常不敢说的话,曝露出那个龌龊的自己,“其实冯庆丰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无名村子里出来的无名秀才,半生自视清高,说白了只是在给自己的一事无成找理由,我读了半辈子书,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实际上呢?我懦弱,自私又自卑。”

他笑,拍拍她的头,“你以为我是在大无私地帮朱家吗?所以即使我对你做了种种过分的事,你都还是向着我,为我着想,你心中始终认为欠我一分情是吗?你不欠我的,相反,是我欠了朱家,我有时会想,也许朱品言是因为遇到了我才遭遇不测的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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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娘子的枕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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